油灯爆开一粒灯花,将"丙字三号仓"的朱砂印照得猩红刺目。
李明抓起半片染血绢布,对着火光细看那些暗褐色的斑块——分明是被水泡开的朱砂印泥,在布帛上洇成狰狞的鬼面。
"这不是户部批文的钤印。"他的指甲划过绢布边缘参差的撕扯痕迹,"倒像是刑部大狱用来给死囚拓掌印的朱砂。"
王景弘的佩刀当啷一声砍在木箱上,震得满地碎布纷飞:"好个偷梁换柱!
拿死囚的掌印冒充户部批文,这些蠹虫竟连阴司的油都要刮!"
蹇义哆嗦着捧起另一块碎布,忽然踉跄后退撞在墙上。
砖灰簌簌落在他乌纱帽的翅角,那张素来圆滑的脸此刻白得发青:"这是...这是去年户部拨给河南道的赈灾绢帛,怎会出现在此处?"
李明已大步走向密室北墙。
青砖缝隙里渗出的潮气沾湿官袍下摆,他屈指在砖面上叩击三下,空荡荡的回响惊飞了梁上老鼠。
当王景弘举刀劈开第七块砖时,夹层中轰然倾泻出成捆的黄麻卷宗,雪片似的洒了满地。
"建隆二年,兵部甲胄亏空三千套;至正八年,工部河工银两短少七万贯..."李明随手翻开最上层的账册,冷笑声在密室里激起森森回音,"郭桓倒是把《周礼》学得透彻,天官冢宰掌邦治,他这吏部尚书怕是连阎罗殿的生死簿都要篡改。"
城东郭府后院的梧桐树突然抖落几片枯叶。
正在品茶的郭桓手一抖,青瓷茶盏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裂响。
管家连滚带爬冲进月洞门时,他官袍下的双腿已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老爷!丙字仓...丙字仓的暗桩全被拔了!"
茶汤泼在孔雀蓝的补子上,洇开一片深褐污渍。
郭桓猛地揪住管家衣襟,保养得当的面皮抽搐如风中蛛网:"蹇义那个墙头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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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好今日戌时三刻..."
话音未落,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七八个绯袍官员撞开雕花门扇,为首的户部侍郎官帽都戴歪了:"郭公!
应天府衙的差役围了城南别院,说是查获三十车私盐!"
更漏声淹没在骤然响起的犬吠中。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六部衙门的铜钉大门次第洞开。
捧着笏板的官员们交换着惊惶的眼神,彼此袖中传递的密信在晨风里沙沙作响,仿佛秋蝉垂死前最后的振翅。
而此时密室中的李明正用绢布裹住手掌,从桐油灯座底部抠出枚青铜钥匙。
机括转动的嘎吱声里,整面东墙忽然向两侧滑开,露出堆至房梁的檀木箱笼。
王景弘一刀劈开铜锁,金沙混着南海明珠哗啦啦泻了一地,在晨曦中映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