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爪哇国进贡的龙眼珍珠..."蹇义扑跪在珠宝堆前,颤巍巍捧起颗鸽卵大的东珠,"先帝赐给东宫的二十斛金砂...这些本该在户部库房的东西!"
李明却径直走向最里侧的紫檀木匣。
掀开盖子的瞬间,腥甜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整整齐齐码着的,是盖满六部大印的空白公文,最上层那张赫然写着"今查应天府尹王景弘贪墨军饷,着即革职查办"。
"好一招釜底抽薪。"王景弘的佩刀深深楔入木匣,刀柄犹自震颤不休,"若晚来半日,此刻跪在诏狱的便是王某了。"
李明忽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晨光透过气窗斜照在二人交叠的手掌上,将那些沾染了朱砂与尘土的纹路镀上一层金边:"王兄可还记得三日前在秦淮河畔说的话?"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王景弘反手握住李明手腕,眼底燃着淬火般的亮光,"景弘愿为大明吏治清明,肝脑涂地!"
蹇义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发了疯似的撕扯自己的官袍:"下官有罪!
去年郭尚书逼着在空印文书上画押,说若不应允,便要...便要拿小女配给军户..."
凄厉的哭嚎被骤然响起的梆子声打断。
李明瞳孔猛地收缩——戌时三刻的梆声本该在一刻钟前敲响。
几乎同时,密室顶棚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瓦片碰撞声如同骤雨砸在青石板上。
"大人小心!"王景弘挥刀劈落一支破窗而入的弩箭。
铁质箭簇钉入账册,将"郭桓"二字捅了个对穿。
李明一脚踢翻桐油灯台。
腾起的黑烟中,他抓起那摞染血的空白公文塞进蹇义怀里:"带着这些从暗渠走,若是卯时未到应天府衙..."话未说完,密室木门已轰然碎裂,纷飞的木屑间闪过郭府家将的铁甲寒光。
蹇义连滚带爬扑向暗门时,王景弘正将李明护在身后。
染血的刀锋在狭窄密室划出凛冽弧光,不断有惨叫声混着血腥气漫进来。
李明背靠冰冷的砖墙,忽然摸到暗格里未燃尽的火折子。
"王兄,得罪了。"他猛地将火折子掷向满室账册,腾起的烈焰瞬间吞噬半面墙壁。
追兵被热浪逼退的刹那,李明扯着王景弘撞开气窗,碎瓦片雨点般砸在二人官袍上。
巷口的月光忽然暗了下来。
李明抹去额角血迹抬头望去,只见长街尽头黑压压列着整队缇骑,绣春刀在火把映照下连成一片血色星河。
更远处的钟鼓楼飞檐上,数点寒星似的箭簇正对着他们微微颤动。
王景弘的刀尖垂向青石板,一滴浓稠的血珠顺着刀槽缓缓滑落。
李明却突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撕裂的官服袖口,将那份记载着郭桓罪证的账册轻轻拍去浮尘。
晨风卷着灰烬掠过街角,将最后几页染血的纸钱吹向巍峨皇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