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转性了,原是常不着家的人,如今一连半月都在家中歇息,这叫戴府的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钱姨娘。
老爷不爱太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太太仿佛对老爷也是一般,两人勉强算是相敬如宾,即便老爷不往外跑了,也只宿在姨娘们的屋里。
其中样子最好的赵姨娘已经被送进了庄子里,矮子堆里拔高个,钱姨娘竟然是姨娘里最受宠的,老爷已经连着在她屋里宿了七八日,宿的钱姨娘满腹的抱怨不知向谁诉。
且老爷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虽还不至于动辄对她打骂,但眉头越发紧皱,仿佛但凡出一点事,他就要干出什么令她惊恐的糊涂事来。
“八姑来了。”丫鬟小声在钱姨娘耳边说。
钱姨娘正斜倚着凭几,她突地来了精神,打直了背,有惊喜有恐惧:“她怎么来了?老爷不是不许吗?”
“是你大妈妈受了寒,身子不大好,八姑来报信。”丫鬟伺候钱姨娘梳头,“这天是越发怪了,夜里刮妖风,城里都说该请大师来看看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受寒的人近日也多,前些日子我那邻居夜里收衣裳,受了寒抓不起药,人眼看着就不好了。”
这丫鬟是正经雇进府里的,那时府里才是真的重规矩,不敢干落人口实的事,一应丫鬟婆子都是正经签了契书雇进的府,主家倘若随意打骂她们,都能去官府告官,在外头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
不过——如今朝廷式微,下头的事自然管不了,卖身契再次重出江湖,大户人家又开始买卖奴婢。
丫鬟也怀念幼时的好时候,朝廷还管得住,责罚下人也不过是罚月钱,没听说过哪家闹出过人命,丫鬟也是人,大户人家执行私刑闹出去,都是要见官的,打死了人更不必说,下狱都是等闲。
哪像现在,别说丫鬟,就是姨娘死了也就死了,什么私刑?谁管啊。
如今这个府里,犯了错就是打板子,日子越发难过,规矩也越发的严,也好在太太是个善心人,轻易不肯罚人,否则年轻丫头被打了板子逐出府去,一时想不开,多伤天和的事。
钱姨娘急切地抓住丫鬟的手,头也不梳了,眼眶霎时泛红:“真的?人怎么样了?大妈妈年纪大了,她倘若起不得身……”
说着钱姨娘就落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