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要见钱姨娘,八姑一大早便穿戴好了,戴家家大业大,八姑便只能翻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裳,虽说这衣裳也是用钱姨娘送回来的料子做的,但除此以外,实在也没有更体面的了。
这衣裳做了三年,八姑穿过四回,到如今都没下过水——这样鲜亮的料子,过一次水就掉一次色,普通人家是从不买的,只有大户人家穿过几回后能拿去打赏下人。
“你去了多叫她安心,家里的日子还能过。”男人也在穿衣,他少年老成,如今二十五六,看着像三十五六的人,不过这也是好处,毕竟当掌柜的人,看着年纪不大还真没人肯信他,“她要实在担心,你就说老爷请了镖师押货,总归饿不死家里。”
八姑泄气地坐到床边:“这也就是她不能上街,否则怎么瞒得住?就是有货,城里还有几户人家有钱?乞丐如今都少了,不是饿死,就是去乡下谋生路……”
男人将身上的补丁掖进裤子里,外头罩上襦裙:“少说这些事,白叫她担心。”
八姑瞪他一眼:“上回我跟你说的,你心里想过了没有?”
“总归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到要走的时候,手里的活得干好。”男人套上袜子,“真要走了,立刻就走,不能歪歪缠缠的,要我说,这事幸好你没跟爹娘商量,否则家里那么多亲戚,亲戚还有亲戚,一层层下去,还真就走不了了!”
“那是自然,不能就你有心眼。”八姑有些得意。
男人毕竟是做掌柜的,比八姑这个除了本地不接触外面的人更清楚阮地是什么样,虽说也是从商人和他们的从人口中得知,但毕竟来源更广,听到的消息更多,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自己拼凑出一个稍微清晰些的阮地样子。
有些了解,在阮地也勉强算是稍有人脉,他便比旁人要胆大一些,也不担心去到阮地找不到活干——那么多商户,他就是当不了掌柜,总不能连个小工都做不了吧?
更何况他的两个孩子也大了,能自理了,就是两个老的也还没老到动弹不得,这样一来,他和八姑这两个壮劳力便能撒开手去做事。
尤其男人本就不忿,他从不觉得自己蠢,否则他巴结不上少爷,当不了这个掌柜,可当掌柜,甚至将来给少爷当管家,就是他一生的终点了,即便放了良,他还是少爷的仆人,放良只是名义上,他们一家还是得依附主家才能过活。
别说少爷是他巴结上的,就是八姑这个妻子,也是他自己想方设法勾引的。
这话他从没跟人说过,连八姑都不知道,其实是他先看中了八姑,可自家那时才发迹,手里没有余钱,还是家生子出身,怕八姑家里看不上他,他便日日只去八姑家的摊子买肉。
虽然八姑看不出来,但他每次去都把自己捯饬得格外体面,甚至花大价钱去买头油,衣裳也要穿干净的——为此不知洗烂了多少件,有时衣裳没干,湿淋淋的穿在身上自己捂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