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家的第二年,存生置办了几件家具,一个崭新的三抽写字台,猫吖专门按尺寸裁了块玻璃放在上面,中间摆放着一个装水杯的圆盘子,用一块绣着花的薄丝巾盖在上面,写字台上方斜挂着刚搬家时,效忠、效明等几个买来的一块镶嵌着金黄色边的长方形镜子,上面吊着两个红色的流苏穗儿,人站在写字台前能清楚的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膝盖以下的部位。猫吖从小爱照镜子,娘家人特意买来一大块镜子,满足她的愿望。自从有了这块镜子,经常在镜子前学着妈妈的样子扭来扭去,王家奶奶看见还是那句老话,“一直照啥呢,人长得俊了,头上顶个屎毡子都是俊的”,燕燕也毫不示弱的怼回去,“那你天天坐在炕头边上照镜子梳头干啥呢?还嫌我照了……”,王家奶奶憋着笑,嘴里咕噜咕噜的小声嘀咕着。
以前的铁皮炉子也焕然一新,存生买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生铁加厚炉,以前冬天烤馍馍都是搁在炉面上,新的炉子侧边有一个专门的小烤箱。王家奶奶在上面烤馍馍习惯了,偶尔会忘记烤箱里的馍馍,等想起来打开看,馍馍已经被烤得像一块质地坚硬的黑碳了,只得扔给狗吃,王家奶奶边走边虔诚的念叨,“好好一个馍馍糟蹋成这样子了,真是遭罪呀,可惜了,可惜了”。冬天的炉子里大多数架的木头块,偶尔添点煤块进去,煤块经烧,不像木头燃烧完火就熄灭了,人出去时填几块煤块进去能续住火。存生闲暇时,和猫吖把拉回来的树枝分类砍好堆放风干,细的枝条烧火做饭,粗壮的树枝存生锯成长短差不多的木头,码起来冬天架炉子,光烧碳太费钱撑不住一个冬天。立冬前他们在集市上挂了几架子车混合煤碳,用纱网滤出细煤,混合着土做成煤块,晒干了冬天帮衬着木头架炉子取暖。
趁着天气晴好,存生拉来半车子细土,和煤混合均匀,煤土堆中间掏开一个坑,猫吖从水窖里提来一桶水倒进去,在里面撒上一笼铡细的麦草,水从旁边慢慢的渗出来,存生一边拿铁锹铲过来些媒土盖住,一边搅拌均匀,倒在一块铺有塑料纸的地上,猫吖怕黑色的煤土把院子弄出印迹来不好看,特意找了一块残缺破洞的塑料纸垫在地上。存生用抹刀把煤土涂抹平,晾个把小时煤土成型后,再切割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他们叮嘱燕燕三个留心不要踩到煤土上。燕燕、小燕和彦龙在院子玩耍,趁着父母不注意,彦龙一脚踩在刚摸平的煤土上,刚准备从上面踩过去,脚陷在里面拔不出来了,急的彦龙蹲下来拔脚,一用力脚从鞋里拔出来,自己却仰翻在煤土上,燕燕连忙扯着嗓子叫喊出来,“妈妈,你们彦龙踩煤土上面了,鞋掉在里面弄脏了,他还跌倒绊了一下,你快出来看看”,边喊着跑过去拉满身煤土的彦龙,彦龙吓得哭起来,燕燕先指责起弟弟来,
“谁让你不听话往里面跑,鞋子弄脏了妈妈骂你我可不管,活该!”燕燕很生气地一把拉起彦龙,准备拍掉身上的沾染的煤土,猫吖连忙走过来,
“你不要碰他,煤土没有干你拍不下来,让妈妈来收拾,我还没有骂呢,你像个大人一样倒先追究责任了”,猫吖笑着说道,她脱掉彦龙外面的裤子,拔出那一只鞋子,拿到彦龙眼前说,
“看你不听妈妈的话,鞋子弄成这样子怎么穿?光着脚丫子走路吧,行不行?”
彦龙见妈妈语气柔软,破涕为笑,一股鼻从鼻子里喷出来,他伸起舌头准备去舔被妈妈推了一把,猫吖见状也笑起来,
“我把你碎猪娃,别人鼻下来拿垂头擦,你准备直接吃掉呢,怎么那么脏!”,猫吖一把捏住鼻涕,挥手丢在地上,把手放在鞋底擦了擦,小燕和燕燕围在旁边,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说着,
“妈妈,彦龙就是个猪,那天他鼻出来就吸进嘴里了”,小燕说,
“你也是个猪,你经常掏鼻屎出来拿舌头还舔呢,怎么不说?”燕燕推了一把小燕反驳道,
“我那是尝一下鼻屎啥味道,我有没有次”,小燕说吃是次,一脸无辜的盯着燕燕。
“你还是个大舌头,是个爱吃鼻屎的大舌头”,燕燕越发的得意起来,伸出舌头来回摆动做鬼脸。
“好了,你们三个好好相处,怎么一会儿就翻脸,好不了一阵子就像老回回见了猪一样,一个见不得一个。再这样子,我都不喜欢了”,猫吖给彦龙换了条裤子,端来一脸盆水洗弄脏的裤子和鞋。
洞门外面有一口水窖,是搬过来后,猫吖和存生挖来蓄水的,院子里的积水都流出来淌进窖里,窖里水经过沉淀清澈透明,平时饮牛、洗衣服都用窖里的水。吃的水有时候猫吖去老八家旁边的水井里挑,那口井老八父亲在世时打了一半,存生和老八两个在以前的基础上重新打了一口井,出水不多,前一两年的时候水勉强够两家人用,后来水越来越少,搅上来水半桶不说,都是黄泥水,存生索性就去沟里担水,湾里的十几户人家,除了老五、老三、杨家的两户都有自己的水井外,都在沟里挑水。没有挖水窖之前,中午饮牛的时候,沟里也最热闹,牛也像逛集市一样,哞哞哞哞的叫声响彻山谷,下坡的时候大步流星,饮牛的人吹起口哨,嘘嘘的声音连绵起伏,燕燕跟着妈妈饮牛时,听见妈妈吹口哨,总是不经意的脱裤子想尿尿,牛在水池边喝够才鼓起肚子慢悠悠地上坡回家。饮牛的水池在喝水池下边,水草间一股股细流慢慢地流淌着,绿色的小青蛙在草丛中鼓着腮帮子,偶尔跳在人脚下,燕燕小时候胆子大,学者拴牛、顺利和胜利几个抓青蛙,悄悄地凑近青蛙,伸手一把盖住捉起来,抓住青蛙的脚倒挂着看青蛙在空中挣扎,有时她也吓胆子小的小燕,有一次,她趁小燕蹲着,一把把青蛙丢在小燕脖子里,青蛙从脖子里跳出来到后背跳到了草丛里,小燕被吓得跳起来,挥动着手在空中旋转,嘶声裂肺的嗷嗷大哭,最后尿了一裤裆。猫吖狠狠的踢了燕燕一脚,燕燕自知理亏在先,揉着发烫的屁股不敢做声,绷大眼睛,撅着嘴巴看着妈妈,硬是憋着快流出来的眼泪没有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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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奶奶盘腿在炕桌上切萝卜,旁边的簸箕里堆满了淘洗干净白萝卜和胡萝卜。一会儿腿压麻了,她就伸开一条腿舒展一下,刀切透萝卜剁在菜板上,一声清脆的声音后“咯噔”一下结束,又开始重复着同样的节凑,一片片萝卜层层叠叠压堆在一起,然后变成丝或变成片装在炕桌下方的盆子里。遇到嫩嫩的绿头萝卜,她就咬上一口,搁在一边,燕燕三个进来,就分给他们三个吃,每次她都把最前面的切给燕燕,她总是说,
“让燕燕吃萝卜头,她不长个子,吃了萝卜头就长高了”。
每年腊月二十七八,王家奶奶都会盘腿在炕桌上切萝卜丝和萝卜片,猫吖烧一大锅水,先煮萝卜,等到七八成熟倒进胡萝卜,水滚开后,捞出来用冷水浸泡一下,晾在篦屉上控干水分,和豆芽隔开放在蒸笼里,正月里吃馍馍菜,主菜就是红白萝卜和豆芽大烩菜,拌凉菜也是红白萝卜丝、豆芽、菠菜,萝卜还是主菜,所以王家奶奶每年都要切几盆子萝卜,她经常手刨刨盆里的萝卜往下挤压,她说,“别看有一大盆,萝卜虚着呢,一见着开水就没多少了”。
大门口通道两侧的地里种着果树和蔬菜,右边靠边缘栽了一圈果树,有几棵树是存生开春后刚栽的,都是存生从马庄村地里顺手牵羊来的,牛槽边上的杏树是他和猫吖从王沟里移来的,树枝才长开还没有挂果,具体什么品种还看不出来。考路边的田埂上有两棵自然生长的野山桃树,倾斜着长出来。中间地里都是种蔬菜,猫吖和存生翻了地种上,后续都是王家奶奶一手经管着菜地,她没事就带着草帽跪在地上,拿个小锄头锄草,她专门准备了一个凳子放在树下,上面用旧衣服缠着不垫屁股。夏天的时候,菜园子里绿意葱浓,豆角垂挂在空中,尖尖的藤蔓绕着支架缠绕着,下面的叶子已经干枯,只剩下枝条,上面的枝叶繁茂,几根豆角打着弯交织在一起。王家奶奶垄起的葱直挺挺地立着,看不到葱白,只有像酒瓶口粗壮的葱叶参差不齐的竞相生长,猫吖常常干完活回来饿了,拿个馒头进到菜地里揪几根葱叶,用指甲划开葱叶,包裹着馒头一起吃。菠菜和白菜被太阳晒的耷拉着脑袋垂下来,苹果树底下有一小片韭菜,后来都被挖掉了,原因是韭菜爱招惹田鼠,一旦进到地里,上面的菜就会被拖下去吃掉。地面上隆起有着裂痕的土,葱被拽进去一部分,肯定就是地里进来了田鼠,猫吖就掏开土层,下面出现像地道一样的小通道,她提来几桶水倒进去,田鼠没被淹死,过几天又会有葱被吃进去半截。王家奶奶串门的时候叫来了老四来帮忙按个套田鼠的陷阱。老四个头不大,弯腰驼背,走路喜欢把胳膊背在腰上,到哪都离不了他的旱烟管,烟袋套在烟嘴上,来回摆动着,以前家里贫穷他经常琢磨着设机关套田鼠来吃,对田鼠活动习性都很熟悉,只见他趴在洞口观察一会儿,拿两根木棍削尖一边,绑成十字架样子,一块砖头支在洞口的两边,把十字架顶在砖头上面,起身拍拍手,拿出旱烟管,悠闲地点燃,吧哒吧哒的吸几口,烟气出来,他才慢悠悠地说,“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听见砖头掉下去,那就是田鼠被砸中了”。如老四所言,两小时后被扎中的田鼠吱吱吱吱的嚎叫挣扎着,猫吖赶紧拿铁锹拍死,田鼠锋利的牙齿被拍打挤压了出来,毛绒绒的背部扎出了血,脚趾还在抽搐着。
菜地里种的最多的就是白萝卜和胡萝卜,这两种经吃,秋天收了萝卜,王家奶奶就淘洗干净萝卜,切成萝卜丝,晾晒弯弯曲曲的毛毛虫状,腌满满一坛子萝卜干,冬天的时候早饭基本都是馍馍就咸萝卜干,偶尔炒个土豆丝或白菜粉条。其他萝卜的储存进窖里平日里炒菜。地里种的菜够燕燕一家人一年四季吃,赶集的时候他们很少买菜,偶尔买点豆腐和着胡萝卜和菠菜炒热烫菜吃面。燕燕爱挑食,蒸出来的胡萝卜还吃几个,只要看见面里有胡萝卜,她总是拿筷子掏捡出来丢进狗食盆里,王家奶奶看见了又是一堆唠叨,
“燕燕尖馋食的要吃点猴肉呢,几个胡萝卜丁丁都咽不下去,那是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放在大饥荒的那几年,把你娃饿的狗屎都想吃呢,真是遭罪呀,看你嘴尖猴腮的那个样子……明年我彦龙都比你高了”。
存生和猫吖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起燕燕挑食不吃胡萝卜,燕燕自尊心受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豆大的泪珠滴进碗里,她用筷子搅拌着面,低声嘟囔,
“顿顿吃面里面有胡萝卜,甜丝丝的没有味道,我就是不喜欢吃么……”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往嘴巴送面,眼泪下来就和进面里来回搅,小燕和彦龙见三个大人都在数落姐姐,个个大口吃饭,争先恐后地问,
“奶奶,看我吃的乖不乖?”
“妈妈,看我刨一大口,我最喜欢吃胡萝卜,吃了长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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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看我几下吃完了”。
……
王家奶奶早晨起得早,吃过饭后都要在炕上躺半个多小时,别看她闭着眼睛,燕燕三个说话她还偶尔插几句话,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