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公子无讳

魏无讳寒峭的视线直直盯准木阅微,见她目光清明一派纯真,本已认定其狡诈机诡,现在却一时难以断定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事至此处,木阅微收回自己的车,魏小姐悻悻罢手,更像她是乞讨,还乞讨不成。他冷冷道:“在下真心为妹赠车,还请木小姐割爱。”

木阅微思索半晌,状似无奈:“好吧,若你非要不可,我那花车值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辆白银,你考虑考虑再说!”

噗,不知谁直接喷了出来,这是漫天要价!还这么一长串九九九什么鬼,你怎么不直接要十万呢。天啊,十万两白银买个车什么玩意儿,魏无讳脑子进水才会这么干……

魏小姐直接怒气冲冲叫出来:“木阅微你这是胡乱喊价,你不要脸,你那破车我不要……”被魏无讳一个寒光冷射,立马噤声。

魏无讳似笑非笑:“一辆花车如此高价,木小姐这是刻意刁难!”

木阅微笑靥如花:“据说魏公子博览群书,想来当知道辛夷桂香车,书载: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辛夷桂香车是南山女神去向西天宫主拜寿之车,阅微仿作一辆,车似春花绚烂,特意来向长公主拜寿,祝她福绵万年,松鹤长春。此车浪费上等香木无数,心血更是耗去不少。价值万计,只能如此。”

其它见过木阅微那辆招摇花车的人算是知道她为何如此招摇了,原来有此深层美意。

舜华长公主早就从苏阁老那里知道今天寿宴不怎么太平,只要木阅微来,白贵妃和墨予珩一定借机生事,墨予珩和公主刁难木阅微……只是开始,并且是极小的手笔,所以一直不假言辞。此刻木阅微提到花车,长公主只让孙女遥遥称谢:“木小姐心思锦绣,才气非凡,能有此美意,砚眉代祖母谢过。”

木阅微简单还礼。

魏无讳似笑非笑:“即便如此,这个出价也太过离谱。”

阅微淡淡而笑:“阅微花车定价,除去耗物所需,更是需要无数心思在其间。既然自拜寿车衍化而来,阅微取九,不过取其天长地久,恒久绵延之意。”

她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魏无讳随身携带的长剑,道:“就若公子身上的素渊剑,送与寻常人恐怕还嫌累赘,一块冷沉的破铁而已。但旁人纵给公子银钱千万,您未必割爱。仅此一支,有市无价。阅微愿意割爱,还是看在公子面上。”

魏无讳下意识看了一眼所携利剑,同时惊异扫了木阅微一眼。

墨予珩冷笑插话道:“木阅微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张口,无讳公子有心要你的车,你倒不识抬举。”

木阅微冷淡道:“阅微倒不是刻意与无讳公子过不去,只不过阅微这车完工时就生怕有人非要喜欢,阅微自己也喜欢,并不想出售,就只能如此价位。已经雕刻于花车底部,无讳公子可派人去查看。阅微绝不是针对无讳公子!”

云枫算是明白了,姐姐今天弄这么一辆招摇的车,就是来招摇撞骗的,谁撞上坑谁!

魏无讳此刻也明白了,木阅微方才口口声声一定要赠与,非不要他购车,那才是真正的高招,他当时以为这小姐的本意就是不卖,意在踩踏魏舞,耀武扬威。却原来人家那是欲迎偏拒,就等着你入毂,他坚决购车,才不偏不倚走入木阅微的圈套:买了这花车,出血还丢人,十万白银买一辆车本身就是笑话。不买却更是丢人,方才口口声声一定要买,现在闻价当众鼠窜,他以后就别在瑶京混了。之前木阅微所言施舍更显名副其实。

他低估了眼前这个笑光闪闪、语气温雅的女子,他以为她若一般女子要的是虚荣,其实她要的更具价值,也更具深意。他低估了她,现在骑虎难下。

魏无讳突然笑了,难得有内容的眼眸深深望着木阅微:“木小姐真让我大开眼界。”

木阅微目光炯炯,眸光清寒:“公子可以不买,阅微绝不贱卖。”

魏无讳深看木阅微半晌,才道:“一辆花车而已,无讳买给舍妹理所当然。择日便奉上银两,还请木小姐静候。”

木阅微道:“公子信誉,天下皆知。”

魏无讳忍不住再次深看木阅微,只看到一潭凝静深邃的净水无波,并无其它。他略微疑惑,然后冲奕王顿首,如削目光最后剐过呆若木鸡瑟瑟发抖的魏舞,转身信步离去。木阅微看那个孤傲笔直的身影走远,脸上波澜不起,眼底却略微意外:她原想魏无讳还会纠缠一阵子,不料他如此干脆利落。

云衍看木阅微的目光多了另外的情绪。他犹记那一次在国公府门口和她因云妩之死略起争执,他难得对一个人苦心劝诫,木阅微却是反唇相讥,甚至言她与国公府只是利益一致,友好联盟。那一次云衍看到这个女子巧笑嫣然下如冰雪般凉薄的一面,那种凉薄几欲入骨至深。而且他冷眼旁看,木阅微素来也是清冷利落,不类寻常女子黏葛于情感,她几乎不论情分,情感淡薄得若一抹青烟,稍微闪神便倏忽消匿,他唯一一次望见她情绪波伏是刚回国公府那次,云衍咄咄逼人,木阅微冷眼对峙,完了却在夜色中伤感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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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在凉薄道出自己与国公府只是联盟的话语后不久,她便若无其事因魏无讳那一次阴算为云家复了仇——是的,她确实在为云家复仇,单单惩罚魏舞不用布置这么大战场。云衍突然意识到,木阅微不是凉薄,她的情感隐藏得至深至深,深不见底,表象几无踪迹。可一个女子,她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她竟然能做到如此狠绝对待自己!若没有崎岖的人生历练她根本就做不到。姑姑死后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云衍也查无所察的事情?

白琳琅神情复杂,她终于明白为何当时凌蓉与魏舞刁难,木阅微一言不发,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压根不屑与魏舞和凌蓉论理,因为这俩人本就蛮不讲理。木阅微只待后发制人,她瞄准的,是魏舞身后的魏无讳。胆色机慧无一不具,谈笑间,隐携风雷之气,暗藏慧断锋芒。

瑶光郡主看魏无讳走入人群的黑色背影叹口气,转而看了面上毫无得色清隽如雪的木阅微,转头对花涧筠道:“这该是无讳在木小姐这里第二次碰钉子了吧?上次是软钉子,这个是狠钉子。”

花涧筠桃面倩眸,略带忧色遥看木阅微一眼,才笑道:“是的。这一次无讳公子该记住她了。”

人群中,华之琅趁着大伙看戏人影凌乱,趁机窜到墨怀臻跟前,肘子撞撞他道:“殿下,木小姐这一出,我看着不止是报复魏小姐的夺车之恨,一下子让魏无讳出十万血,更像给上次他设局让那个不成器的云浩钻进去阴护国公府那一场找场子。啧啧,十万白银,买一辆破车,我这么有钱,都觉得心在滴血啊!”

墨怀臻也没想到木阅微竟然出其不意,半途突发扯出个魏无讳,让人防不胜防,机诡刁钻倒真似墨潋瞳,怪不得他乐意将从不离身的血玉赠送,想来应是见识过木阅微与他类似的手法。念及此处他轻语华之琅:“你的雪兽如何?”

华之琅立马叫苦不迭:“王爷别提这一茬,本来那家伙蔫儿蔫儿的,自那次见过木小姐之后就像吃过酒,每日活蹦乱跳闹个天翻地覆……”

墨怀臻扫他一眼:“我是问墨潋瞳?”

华之琅更是脸似苦瓜:“王爷更别提这一茬,我正要说呢。我按照你的建议,壮了一次胆亲自出马,去逗这个混世魔王顽耍,故意漏了口风我有一个雪兽对木小姐如何如何一见如故,他当时倒是云淡风轻一派天真,我几乎要以为您想多了,谁知没几日这滟世子就时时夜半光临我寒舍,他那行事作风,跟个飘诡的红衣鬼似的,还刻意不收敛给我下马威,闹得鸡飞狗跳人人惊悚,我府邸一干人都要请法师驱鬼了。倒真给他摸到雪兽跟前……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孽啊,我何苦去招惹这个魔头呢?”

墨怀臻目光幽闪:“雪兽认识他?”

华之琅郁卒:“当然了,跟见了木小姐一样,直接就扑上去。墨潋瞳也跟木小姐如出一辙,一把就将它扔在地上。王爷你说你说这有天理么,我待它那么好它不当回事,那俩人跟什么似的对它,她摇尾乞怜,真是没心没肺的怪兽!”

墨怀臻诧异:“你对墨潋瞳提起雪兽他真没任何怪异?”

华之琅正色:“是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当时特意观察墨潋瞳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没放过,但他特别正常,看样子对雪兽对这木小姐熟稔一点都不意外。倒是一开始告诉他雪兽在我这里还让他略微意外。他对木小姐与雪兽熟稔并不奇怪,肯定有鬼。”

墨怀臻沉吟半晌,才道:“然而墨潋瞳也有被隐瞒。”

华之琅:“什么?”

墨怀臻看他一眼:“今日在松林间,她说她不怕你,不怕云衍,只怕墨潋瞳,墨潋瞳知道多一点,而且是最关键一点。然而好在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什么。关卡就在这里。”

华之琅:“殿下?”

墨怀臻沉思道:“先不管月寰微了。查墨潋瞳。这几年何时去过北境,顺便看看那段时间木小姐在干什么?”

什么能是墨潋瞳知道却没察觉的,以墨潋瞳的智计无双,什么瞒得住他?

华之琅闻言一愣,旋即耸然一惊:“怎么可能,木小姐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深入北境雪谷。”

“不入北境雪谷,如何深懂冰峦雪魄,如何对雪族了如指掌。当然她能从书中得来,但为何对一个小小雪族如此上心?最重要的是,”墨怀臻看一眼华之琅,“雪兽极具灵性,你一直好奇它为何对这俩人如此亲昵,对你却像养不熟的狼。因为,雪兽本就如此习性,只对第一眼见到人亲昵如主。”

“我的天。”华之琅浑身发冷,“也就是这两个人同时在雪谷撞见那个小家伙?还带了回来,后来不知为何就丢了?”真是岂有此理。

墨怀臻摇头,眼里深沉如墨:“这个不得而知。但依当时木小姐在国公府看见你带去雪兽时的言论,她说你将其带回瑶京是泯灭其本性,她应当不会这么做。”

华之琅点头:“那就是墨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