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水光竟病了!
山月急火攻心,言辞有些刻薄:“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救那驿站掌柜!还是如春给他抓的药!”
程行郁的声音温润,恰似一副平火温补的药剂:“你别慌张,我昨日给她和她养娘都施了针,今天还没去库房,应当好一些——你便是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的医术。”
山月摇头:“不是不信你——我知道郊外那个库房,在山凼凼里,聚风吹头顶,四面不遮寒...这哪里养得好!”
板壁下方伸出一只烫得发红发紫的手,手里攥着把钥匙。
“翘头弄七十八号,那套一进的小院落有三间房和一个灶屋、一个恭房,劳烦二郎君将她们带去,您给二嬢说每日炖一顿汤、做三个菜托付人送去...”
程行郁低头看,姑娘烫红的手腕就像一块烙铁,烫得他胸腔灼热又酸涩。
还有那栟钥匙,匙把斑驳脱漆,素日必定是贴身存放的。
“那个院子,我租了十年,如今还有七年到期,叫她们放心住。”
山月的声音轻轻的,隔着薄薄一层板壁,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西厢的那间房,墙壁正中第七行第三块砖是空心砖,您撬开,里面藏着一张一百两银票,是我毕生的积蓄,你全都给如春和她养娘。”
“若是我回不来,中堂那间房里藏着六十三幅我临四大家的画,都是精品,拿到山塘街去卖,一幅能吃大半个月。”山月细细交待:“祝嗣明的画给黄栀,她心眼活,一定能把这些画卖给好价钱;沈淮赞和米要和的给二嬢,五爷知道怎么处理;我的笔墨纸砚,全都给周狸娘,然后请二嬢将她带回‘过桥骨’,她是能画画的,五爷要是捧她,‘过桥骨’或许不一定一辈子只干假画生意。”
山月娓声道来。
程行郁是大夫,他见过许多病人,也见过许多将死之人。
山月在交待后事。
一旦‘上山’,她就有可能回不来。
程行郁心脏不好,所以情绪向来都是温和平静,如今却有了三分薄怒:“除了照料如春和她养娘这场病,其他的事,等你回来自己交给她们!”
山月默了下去。
明日就要“上山”,如果没应选,就要死在山上;要么活着下山,准备嫁给薛枭“暴毙”。
她还不能死,但她不确定,她还能不能活着交待清楚。
山月微微垂头,看板壁楠木板上的百子千福,大胖小子和蟠桃、仙鹤,所有喜庆的要素缠绕在一起,莫名地欢快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