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宗祠的尸首被偷了对宗族和家眷是件大坏事,但他还是损阴德地想笑。
“不止你们,宗祠里头没人的、尸首摞得多的,都趁着听弹词的功夫被官衙运走了,半开了城墙东门,几百具尸首运到就近的城郊,被一把火烧了...”
程行郁右手捏拳捂住口鼻,“悾悾”连咳好几声,看吴小黑的眸子带了安慰:“其实是桩好事。尸首传疫病,若久久不作为,此疫之后还有大疫,更是生灵涂炭。柏大人心系众民,肯冒被冲撞的风险干这件事,亦是个好官。”
山月垂眸:程行郁长了双好眼,看谁都是好人。
吴小黑当即辩驳:“不是柏大人!是个穿绯色、胸前是孔雀的大官儿!——我们族里有人想把尸首抢回来,便去冲城墙,还没近城墙的身,就被一支箭挡住了去路!”
他当时就在旁边,他不敢去,他娘才活过来,他爹总算没躺在冰冰冷冷的地上了,总算能体体面面地走了,那些尸首日复一日地躺那儿,他很怕蚊虫去咬他爹的手背,又怕雨把他爹的脸皮肉给冲刷干净,与其在那儿发烂发臭,还不如清清白白地撒手。
程大夫劝过他:“人死如灯灭,唯有留念在。”只要他们娘们不把他忘了,他们过得好好的,他爹就不算彻底消弭,更不算不敬——这点道理,他一早想通,但犟不过族里的耆老。
所以耆老去冲城墙,他没去,他就在边上看着。
他看耆老被那支长箭拦住。
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形颀长、高昂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着大红色绣孔雀、灵芝、祥云外裳,单手拿弓,在逆光之下,面目模糊,但一双凌厉冷漠的双眼似乎要穿透光晕直击人心。
“老叟,退后。”
四个字,从高耸的城墙上,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带着极大的威压。
好似耆老再往前走一步,便即刻有另一支箭穿透他的脚心!
“烧尸首是时疫后无奈之举,自望诸民体谅,待疫病过后,诸位若要上告,与知府柏喻斯无碍,皆是我御史台治书待御史薛枭一人之过!”
大官儿声音很年轻,甚至不需要传话的铜制喇叭,便可轻而易举地让所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