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咯吱”是春节到来之前京东人的一件大事,是欢天喜地过春节前的重要准备工作,常常是合得来的几家人联合起来共同完成。摊咯吱需要的特制工具叫“马勺”,那东西是一把木头做的带长柄的大号木头勺子,看起来象马的后脑勺儿,用它来舀满一勺绿豆浆糊倒入热锅中后,旋即用马勺的宽大平整的勺头的底部迅速将其抹摊成又薄又圆的一整片儿,京东人把它就叫做“咯吱”。“摊咯吱”是技术活儿,那或许是常年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们的专利,哪有男人站在锅台前撸胳膊网袖子弯腰抡马勺的?
谢家人里公认地咯吱摊得最好的是李玉容的堂兄弟媳妇就是谢新的老奶奶,只见她用发卡别好自己前额和两边的头发,系好深蓝色的围裙,右手抄起马勺稳稳地站在灶台前,然后侧身伸出左手到柴锅里探视一下柴锅的温度,灶台一侧放着一只盛了少量菜油的碗,一个切下来的大大的大白菜的菜根浸在碗中,那菜根儿的根须部分被保留整齐当“把儿”,切得平整的菜身部位浸了菜油,在柴锅温度达到要求之后,老奶奶便抓起菜根儿猫腰将其在锅底快速地涂抹一遍,紧跟着用马勺舀满绿豆浆糊倒入锅中,同时马勺深入锅底儿快速将其摊开摊圆摊薄摊匀,稍等片刻(大约一直腰的时间)便再度猫下腰去,边缘已经翘起的一整张“咯吱”便被从容地揭了起来放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盖打儿”之上,整个过程大约要一分多钟的时间。
以老奶奶为主力,李玉容、岳淑平、明月、哑巴大妈轮番上手,直到掌灯时分三家的咯吱总算摊好了。此时的老奶奶、李玉容、哑巴大妈都已经腰酸背疼右胳膊有如千斤重酸胀得抬不起来,年轻的岳淑平稍好一些,但却也是靠在门框上不想动,这个时候明月则丝毫不闲着,就着热锅倒入净水,水开之后便将摊破的咯吱撕巴斯巴下入锅中,又拿出三个鸡蛋打匀后淋入沸汤之中,最后放入香菜、胡椒粉、芝麻油等,于是一锅新鲜的“咯吱汤”变戏法儿似的出现在众人眼前。谢新与国建的小鼻子都灵的紧,寻着味儿蹦跳了出来,李玉容边笑骂着“比猫比狗还灵的鼻子哟”,边匀匀溜溜盛了两碗端给两个孩子,堂屋里劳累一天的女人们各自端着汤碗,吹着热气喝着鲜汤,就着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犒劳着猫了一天腰的自己,哑巴大妈边“啊啊啊”地叫着边指着自己的右胳膊,岳淑平笑着说,“哑巴大姐是真的累着了!还没见过她这样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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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转向老奶奶笑着说道,“今儿要说老婶儿您是最辛苦的,三百来张咯吱至少有一半是您摊的!要说您可是真行,这咯吱摊得薄厚适中,而且个个提溜圆,那可真是少有!”岳淑平诚心赞叹道,“来,老婶儿,我再给您盛碗汤,您再来一个馒头。这马上就阴历年了,您可得悠着点,留着点劲儿,别真累着了!您要了累着了,老叔回头该和我们不答应了,明月,你说是不是?!”
(四十三)
喝过热汤的老奶奶的脸色红润,脑门儿上微微见出汗珠儿,她呵呵儿笑着说,“新他妈(谢新的妈妈),你可别夸我唻!年年都是这点儿事,赶明儿你到了我这个岁数,这咯吱摊得肯定比我好不是?!哎呦呦,再来半碗汤,那儿什么馒头就算了,吃不了了!这明月做的汤那叫一个(味儿)窜,我得多喝点儿。明年这会子,明月出了门子就喝不着了!”说完就更响亮笑了起来。
明月见说到自己,也就笑了起来,她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对老奶奶说,“要说起来这日子口儿不该提那事,要不是碰到那样一个人,我现在也早就结婚嫁人了,可偏偏碰上了那样的人。不过也好,我自己心里庆幸着哪!”
老奶奶、岳淑平等人瞪着眼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碰到那样的事还有什么可“庆幸”的?只听明月接着说道,“您想想,如果结了婚过了门子,那小子才露出狐狸尾巴,和那女子拉拉扯扯,弄得不清不楚的,那不是更丢人现眼嘛!”
老奶奶和嫂子岳淑平这才明白明月的意思,老奶奶叹道,“是这么回事!明月你的眼光不浅哪!要说你是我瞧着长大的,咱们是一家人,这马上就春节了,我姐妹多,等见了他们的面,我把你的事情告给她们,大家一齐给你学们(寻找)着,兴许过不了清明就有信儿来,你还爱信不信!”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哑巴大妈也露出嫩红的牙龈跟着笑出了声儿。
要说这摊咯吱是手艺活儿,要摊得薄厚均匀而且还要提溜儿圆是要经历相当的辛苦与磨练才能达到的,而要想炸好“咯吱盒儿”,则需有熟练的技术,还要有一点耐心外加一点点悟性。咯吱摊好之后的第二天,女人们便开始真正做“咯吱盒”了。做咯吱盒儿的第一道工序是炸花椒盐儿,将花椒用菜油炸焦炸脆,冷却之后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将其碾压成末儿,再同样将粗盐碾压成末,之后将二者放在一起搅匀。第二步将撒有花椒盐儿的咯吱卷成筒状,用面糊封口儿;第三步是将卷成筒状的咯吱切成大约半厘米大小的块儿,然后在将它们放入热油锅中煎炸,待其颜色变黄后捞出便成了真正的“咯吱盒”。这样卷炸出来的咯吱盒颜色焦黄若金,外形齐整不散,口感酥脆鲜香,绿豆作为上好纯净的食材,经过京东妇女们的手便成了一道特色小吃,它的名声象大顺斋的糖火烧一样,随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流播到了水天交际的远方,京东人无论漂泊到了哪里,逢到春节,在思念家乡的时候,口舌中不自觉地生出对这咯吱盒与糖火烧的渴望,那浓浓的乡愁便又多了一丝想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