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成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天顺说道,“哎老叔,我才刚想起来,这秀兰呢论辈分是您的孙女,顺友呢是您的徒弟,这俩人结婚之后怎么称呼您呢?是顺友跟着秀兰叫您老爷呢,还是秀兰不叫您老爷跟着顺友喊您师父呢?”
天顺略一愣神儿的功夫,老奶奶含笑却正色地说道,“书记您这话问得对问得及时,要不您当书记!今儿就说清楚了,打今儿起,顺友随着秀兰丫头喊老爷老奶奶了啊!我们都是秀兰的娘家人,哼总不能他俩叫明华爸爸,再喊我们师父师娘,那成什么了,那不是乱了我们谢家的辈分了?明华岂不是跟我们成同辈儿人了?!”
之后天顺反应了过来,马上接过话茬儿说道,“不错,是这么个理儿!书记,您在场作证,打今儿起,顺友随着秀兰喊我们俩(天顺自己和媳妇)老爷老奶奶哩!好家伙,亏得书记您提醒,我还真给忘记了,这名分辈分是万不能乱了的!”
刘国成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谢明华为女儿举办的结婚喜宴上的主持人!在新屯村,只要他一出现,三两句话便将话题扯到他提出的话头儿上,而无论这个话题如何展开如何议论又如何收场,话题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于是他成了话题的提出者引导者,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主持人”。这在别人是一种本事,是需要学习和培养的,而在刘国成却是与生俱来的。汉高祖刘邦在沛县令为好友吕公举办的盛大酒席宴上,刘邦一进门便高喊了一声“贺钱万!”而将所有人的目光迅速吸聚他身上,而吕公则因此将自己以为贵不可及的女儿吕雉嫁给了刘邦。刘国成这种能力与刘邦有着相似之处,作为新屯村的书记,他身上就有这么一种“聚焦”的本事。
(三十三)
接下来,他安排主桌上的已经入席的明华等人坐好,再喊来秀兰和顺友,让他们依次给爹妈包糖敬烟敬酒,然后是姑奶奶明娟,再后是明伯、明仲,最后是天祥、天顺和老奶奶。明华带着秀兰和顺友来到刘振东这桌的时候,刘振东正喝得脸红耳热脑门儿放光。作为谢明华家最近的邻居,刘振东全家早早地就接到了邀请,“阳历年”这一天全家都要来吃喜酒,刘振东老早便擦亮了眼睛等待这一天了。如今已经三杯二锅头下肚的他,在这张桌子上年龄最大,于是谢明华带着秀兰和顺友从刘振东开始敬酒,谢明华向顺友介绍道,“这是咱的邻居刘伯(bai)!”顺友跟着秀兰喊了一声刘伯,
明华又对着秦顺友说道,“你们刘伯的大丫头(闺女)淑琴是秀兰的好姐妹,五一节结婚出了门子,嫁到大厂县城去了!快给你刘伯包块糖、点颗烟!”
此时刘振东兴致正高,他对明华说,“明华呀,包糖、点烟就算了,还是给我满上一杯酒吧!”说着他干杯中酒,然后他拉着明华的手说,“明华老弟,老哥恭喜你呀!秀兰结婚出门子,你就老丈人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给你生个外孙子,你就当姥爷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明华心想,“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怎么‘一年半载’就养活孩子了,莫不是闺女和顺友的那点事给人知道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刘振东却拉紧了他的手不放,“你养个闺女多好!近近边边儿地嫁个人,想看闺女一挪屁股就到了;闺女想你了,也是走两步就来了,恨不得刚煮熟的饺子给你端过来还是热乎儿的。我那淑琴就不一样了,一年半载回娘家一次看看我们,我就知足了。现在不是更不方便了,春节过后就要生了,如今肯定是挺着个大肚子,想回来也不能够呀!我想好了,二闺女说什么也不能嫁到远地方去!”
小主,
说到这里刘振东站起身来,抄起身边大儿子的得全的酒杯倒满后递给明华,然后给自己的酒杯中添满酒,边倒酒边兴奋地说着,“这杯酒是明华的!我也是实实在在的,看着啊,我给自己也满上,别回头说我喝酒耍鸡贼,那可不是咱刘振东的风格!看着,几位您看好喽!”
说罢他转身向着明华说道,“明华,咱哥俩儿干一个,为了咱的闺女干一个!来!”说完他一扬脖儿干了杯中酒,然后瞪着两只大眼珠子盯着明华。明华心里说,“这是在我家,我给您敬酒,怎么您反过来逼我喝酒的道理?”然而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遇到像刘振东这种混人,这种眼珠子一瞪连亲爹都敢不认的又喝了酒的混人,明华只有认倒霉,明华说,“大哥,我没有酒量,和您比不了!我若干了这杯酒非吐了不可!”
刘振东闻言来了劲儿了,“什么话?!明华,这么着”,他操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肥肉送到明华嘴边儿,“你先吃了块肉,垫垫底儿,然后再喝酒,一扬脖儿就下去了!哪有像你这样挺大的老爷们儿,端着酒杯就跟喝药似的!”
得全拉拉明华的衣襟,朝他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你别跟他耗了,越耗我爸爸他越来劲!您不如一口干了算了!”人说“知儿莫过父!”但反过来说,“知父莫过儿!”这对于得全和爸爸刘振东而言才更合适。
得全妈曾经说过刘振东一句——“瞧你那德行,看见酒比看见爹妈还高兴!”大儿子刘得全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明华看看拗不过,于是先吞了那块肥肉,然后接着肉香端起酒杯,喝下半杯,另外半杯撒在了衣服上、脖子里,刘振东这才放过明华,哈哈笑着照顾起了自己。
(三十四)
这时二当家的谢明仲作为东家来给大家让茶敬酒。二大家的不会说什么,但是他“胆儿大不嫌寒颤”脸皮厚,敢说。虽是过了“知天命”年龄,但谢明仲腿脚还利索,牙齿还能咯嘣咯嘣吃炒熟的黄豆,他生性乐观,到了这样的年纪,他就更是不争不抢,因为与人无争所以少怒,“有吃有喝儿还争得是什么?!地震没被砸死,那就算命大了!”但侄女秀兰出嫁让他心里空落落的,有了秀兰这个家才像个家,没有了秀兰,这个家还成个家吗?虽然秀兰只是嫁到了不老屯,走路有十分八分钟就到了,但那毕竟是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媳妇,成了别人家的人。几乎每天晚饭后他出门往外走的时候,秀兰都要说一声“二大爷,您慢点,您吃饱了吗?”这让这个瞧上去傻了吧唧的主儿中心生出了几许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