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定西侯府。
大街上人声鼎沸,京城的白日总是这般热闹。
陆念掀了帘子一角,目不转睛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
内城多是勋贵高官人家,两侧做生意的亦是大门面,管事小二恭敬周到,俨然一副进高门当差也不出错的模样。
等到了外城,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采买的,谋生的,各种招呼声吆喝声。
陆念更喜欢外城,生机勃勃的活力把她从沉闷的侯府里拉了出来,只觉周身都松快多了。
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与阿薇说起了柳娘子。
“她是京郊通县人,她爹是一家镖局的小镖头,她自己也学了拳脚。”
“小时候她就跟着她爹天南海北地走,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
“她有一门亲事,可惜成了望门寡,那头嫌她克夫,两家断了关系,她一个未婚小寡妇也说不来顺心的亲事,干脆留在家中跑镖。”
“如此有个五六年,镖局做得不差,总镖头退了,她爹接了去,一家也算体面。”
“只可惜,他们走镖到东越,遇着劫匪、出了事,柳娘子孤身逃出来报官,父亲那时在东越驻军,便出兵剿匪。”
“父亲也没想到,那群匪徒厉害着呢,他得了个大胜、却中了点暗算,躺了一个月。”
“柳娘子一直照顾着他,父亲调任回京,也顺路把柳娘子带回通县,好叫她与家里人团聚。”
“柳娘子那趟镖,货物救回来三五,但人活下来的就她一个,她爹也死了,镖局又要贴补遇难的镖师,又要赔付客人,她家底哪里够使?”
“父亲给掏了不少银钱,才没让柳家上下被客人、镖师家里人吃了。”
“我会晓得这事儿,是偷听了父亲与岑氏说话。”
“岑氏问过要不要把柳娘子接回府里来,父亲斩钉截铁说他与柳娘子没有私情,补贴银钱也只是看人太可怜了。”
“当初驻军东越,一来是震慑东越的不臣之心,二来本就是剿匪。只是东越那地方,山多林密,山贼神出鬼没,很难摸清他们的寨子所在。”
“若是早些能去除匪贼,那镖局就不会出事;若没有柳娘子报信,驻军也没法找到贼寨,杀尽匪徒。”
“就这两点,又添上那点儿同情心,父亲才把后头事情掏钱摆平了。”
“许也不止银钱,商户、镖师,皆是普通老百姓,父亲哪怕使个管事去镇场子,人家定然也是拿了合理的钱就走,怎么敢胡乱撒泼漫天要价?”
阿薇认真听陆念说。
以她对陆念的了解,阿薇在这番讲述里没有听出任何的厌恶与排斥,足以判断出,陆念对柳娘子的印象不算差。
“这么说,那柳娘子与外祖父的关系,您也嘀咕过?”阿薇问她。
“我嘀咕,岑氏更嘀咕,”陆念靠着车厢,笑了好一会儿,“我那时见过柳娘子,长得可漂亮了。
多年练武走镖,身形挺拔,人也有朝气,即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有那股劲,与闺中秀气养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我看她顺眼,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就看她痛快。”
阿薇能理解陆念。
这位柳娘子听起来与岑氏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岑氏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全是虚假谋划,陆念闺中赢不了岑氏,自然而然会偏向有活力的柳娘子。
“父亲又不是什么心硬如铁的人,一来二去的,有心思也不稀奇,”陆念顿了顿,笑意收了些,道,“还是得说句公道话。
父亲与那柳娘子大抵是没有逾越的关系。
他那人吧,别的不一定,敢作敢当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若真与那柳娘子有私,不会不承认。”
想了想定西侯行事的态度,阿薇问:“或许是人家柳娘子只念个救命之恩,根本不屑侯门争斗?她既无心,外祖父也就没有勉强?”
“是个人都会这般想,”陆念啧啧两声,“那年,我听说了她之后就寻上门去了。也不是多复杂的想法,就念着府里多个人给岑氏添个堵。”
男人嘛,喜新厌旧多正常。
无论先前顾忌着什么,但只要人抬进了府,名正言顺了,年轻貌美的柳娘子怎么看都比岑氏强。
陆念自认为算是个好主意,可她没有说服柳娘子。
“她的确不愿意掺和进来,说了感念恩情,又说家业缓过来了便还银钱,”陆念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兴强买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