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腐化祝福

法汇说过,他是在研究那些碎片时才受到了最初的赐福,才睁开了慧眼看到了她的睿智和光耀。可是,与其说睁开了慧眼,不如说被蒙蔽了双眼。他被并不属于他的意志所扭曲、驱使,就和他用那恶毒的魔法控制暮暮和她对立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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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汇是梦魇之子的幕后首脑,可是驱使他执迷不悟的并非他自己的意志。他只是又一个牺牲品,也是第一个牺牲品;而在梦魇之子的幕后,在艾奎斯陲亚所发生的一切变故幕后,真正的首恶再无别马——

——正是她自己,梦魇之月。

而那团黑云……梦魇之月仅能猜到,它是她被谐律精华击败后的碎片之一。那是她的一部分存在,或许还是最为恶劣的一部分:是她对公主姐妹的无比仇恨、她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还有她对复仇的如饥似渴。正是那些最最强烈的情绪,那些曾经促使梦魇之月谋求永夜降临的情绪,它们残留的部分袭击了、占据了、腐化了法汇。

就是那些情绪,驱使法汇背叛了赛蕾丝蒂娅,组织了梦魇之子,并企图使用法术复活她。可是,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那恶毒的魔法没有在复活术施展的时候,与其它碎片重新合为一体呢?为什么它没有脱离法汇,和她融为一体?

此刻,梦魇之月突然明白了法汇身体上横纵贯穿的白线的作用——它是一个束缚咒语,用来困住大部分的恶毒魔法。

法汇是赛蕾丝蒂娅公主的学校校长,更是她曾经的学生。他绝不是傻瓜,处理这些碎片会有多危险,他心中必然有数。梦魇之月仅仅能猜到,他要么是在研究碎片之前就准备好了束缚咒语,要么就是在意识到自己遭到袭击之后施展了它。

那位真正的法汇,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血肉构铸的牢笼——纵使那腐化魔法能乘机随心所欲扭曲他的心智,他仍然在所不惜。可是,他的束缚咒语仍不是天衣无缝的。他仍然能剥落体内少许的堕落精华,并借以散布他那所谓的“赐福”。

真相竟然是如此的纠结。梦魇之月依然想要惩制那个差点害死暮暮的法汇,可是她也无法否认,法汇其实是无辜的。他只是另一个牺牲品。他只是又一匹遭到她伤害的小马。

她必须努力把一切都恢复原状。

梦魇之月的角上出现了噼啪作响的闪电,能量迅速地扩散到了她的云鬃之中。她要立即攻击那团恶毒的魔法,把它摧毁。她要从世上将它抹去。她要消灭它,消灭那团胆敢危及她牵挂的小马们的灾厄。

她要消灭属于自己的那最为邪恶的部分。

这个想法,唯一的想法,在梦魇之月的思绪中鬼魅般反复回响,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另一件事。她迟疑了,木然伫立;黑云依旧在逼近她,尽管法汇身上的束缚咒也在不懈地把它向回拖。

那黑云是她的一部分,虽是最邪恶的部分,可是……它仍然是她的一部分。

梦魇之月不假思索,向前匆匆踏出了一步——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她会被那黑云吸引。因为那是她的复仇欲,她的骄傲,她的恨意。因为有它,她才能成为那个众所周知的残忍暴君,才能成为完整的自我。正是她的这一部分自我,最为享受做艾奎斯陲亚的残暴女王的感觉。

黑云距离她只有几寸远了。梦魇之月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挣扎着想冲破她们间咫尺间隔的黑云。她闭上眼睛,努力抗拒意识中滋长的诱惑。但,只要她们合为一体,她就能将一切统统忘却了。忘却朋友,忘却暮暮。她大可轻轻松松地忘掉她的年幼时光。

梦魇之月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了神采,她的唇际渐渐有了笑容。

没错……她可以把那些统统忘却,然后,她就可以展开复仇了。她要让那群使用谐律精华的小马偿还她们铸成的大错。她要再一次把那上古法器砸得稀巴烂,然后赏那些胆敢用这东西反抗她的小马们一份应得的大礼——用箍得紧紧的长绳,从高高的绞架上把她们吊下去。她要眼看着她们倏然坠落,直到绞索勒紧了她们的细脖子。她要亲眼看着她们统统坠下绞架。她尤其要亲眼看着暮暮坠下去,看她在寒风里挣扎扭曲,让她知道,胆敢背弃艾奎斯陲亚的真正女王会是什么下场。

她一定要这么做,再然后,她要——

白光闪烁,数条新生的锁链从法汇的身上冲了出来,深深扎进了黑云之中。束缚咒语在奋力后拖着已经扩散到梦魇之月身体上的黑雾。黑雾已经开始渗透她的皮肤,融入她的血肉,但就在此时,一条秘法锁链擦过了梦魇之月的胸口。

滚烫如炉火的法能灼痛了梦魇之月,痛楚让她猛然清醒过来。一想起片刻前她脑中的场面,她马上向后一跃,拉开了与黑云的距离。她喘着阵阵粗气,尽力控制自己想呕吐的感觉。

片刻前,她竟然想要伤害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她竟然想让永夜再次降临,夺走他们的太阳。她竟然还想毁掉谐律精华,竟然还想——想亲眼看着暮暮在绞架上被绞死。

她视野的余光中有东西抖了一下,她定睛一看,那黑云又在一寸一寸逼近她了。然而,这一回,她躲开了黑云触及的范围,她的眼睛瞪了起来,云鬃也扬了起来。

“休想!”她向黑云呵斥道。“我不需要你!不管你是不是我缺失的那部分,我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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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之月的话音戛然而止。这冰冷的事实,仿佛一块无情地砸到她脸上的砖。她的呼吸慢了下来,泪水涌上了她的双眼。她笑了,也哭了——笑自己曾是那样的愚蠢,哭自己已失去的一切。

“我缺失的那部分啊……”梦魇之月一遍遍地重复着,下意识地顿蹄,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无比的沮丧。“没有你,我就不是过去的自己。没有你,我本来可以天真无邪下去,一直是那个又笨又胆小的小马驹。我本来永远都只是聂克丝。”

一想到这里,梦魇之月的内心突然被点燃了——她的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在剧烈地燃烧,仿佛如落入了火星的油桶一般火焰熊熊。她的目光顷刻凌厉了起来,狠狠盯着那团黑云,眼中充满了深不可测的仇恨。

“可是你……你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梦魇之月怒吼起来。“你贪得无厌,你死不认输,你非要腐化无辜的小马来完成复活术,你非要我想起我做过的一切,非要怂恿我犯下那些不可饶恕的罪恶!现在可好,因为这些事——他们全都恨我!我再没有一分一毫的快乐可言了,全是你的错!!!”

梦魇之月话中涌动的愤怒似乎增添了那黑云的力量。黑魔法开始狂乱地盘旋,紧紧绷在将它和法汇连接在一起的锁链上。随着梦魇之月从突然的发作中镇定了下来,黑云也平静了许多,但它仍然在企图触及她。

“但是,到此为止了,”梦魇之月强压着愤怒说道。她的眼神变得越发寒冷而坚决,泪水沿着她的脸际淌了下来。一瞬间,黑云的主意改变了。它不再企图接近梦魇之月,反而开始向远处躲去。它是想逃——尽管被束缚咒捆缚着,它也要逃。

梦魇之月摆出了架势,她的眼睛随着法力的流动发出了白光。同时,她微摆的云鬃开始剧烈地波动,由星云构成的法力场仿佛火舌般升起。她的云鬃发散开来,在王座大厅的屋顶汇聚成团。此时此刻,恰如她首次重返艾奎斯陲亚的那一夜,彼时彼刻,她的云鬃也是这样充满了小马镇的大厅。

“我绝不会成为你想要我变成的模样,”梦魇之月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咔地一声从云鬃中钻了出来。电弧劈了下去,劈中了那团黑云,击中的部分当即蒸发,再无踪影。黑云惶恐地左冲右突盘旋起来,如困兽般更加用力,想挣脱束缚咒的包围。

“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害我牵挂的小马!我绝不会让你伤害瑞瑞!或是云宝黛茜!或是苹果杰克!或是小蝶!或是萍琪!或是车厘子!”

每念出一个名字,梦魇之月就召出一道秘法闪电,从屋顶由她云鬃和云尾所构的恐怖风暴中径直猛劈下来。每一道闪电劈下,那黑云就又蒸发一部分。黑云在狂扭,在盘旋,仿佛疼得在抽搐,仿佛它能感到被那高能法力击打的痛苦。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小苹花!或是飞板璐!或是甜贝儿!或是纠纠!我绝不再让你伤害我的任何一个朋友!”

梦魇之月召出了一道比之前更强的雷霆,她的愤怒令法术又添了几分威力。劈雷在黑云上轰出了一个比先前大得多的窟窿,可是和前几次不一样,梦魇之月感到那雷霆好像也劈中了自己。那感觉仿佛被利刃刺进了胸膛,火燎般的刺痛痛得她咬紧了牙关。

就算那黑云仍然被困在法汇体内,它与梦魇之月之间仍然有着联系。它是她的一部分——她自保的本能在强烈地催促她赶快停下。又一阵强烈的昏眩感涌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界限。

她的肉体在抗拒,要阻止她继续轰击黑云,可是她不会罢休。凭着纯粹的意志力,她重新站稳了身体,继续展开了攻击。

“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小马!”

这一次,当梦魇之月劈中了黑云的时候,它发出了疼痛的嘶嘶声,如一袋子受伤的蛇般在空中扭来扭去。它一定很疼,但是那不是她听见或者看见的疼,而是切身感到的疼。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惨叫声在反复回响。

疼得越来越难忍了。梦魇之月甚至觉得自己是用雷霆劈中了自己的胸口。灼痛,烧燎,刺痛,种种痛苦都深深嵌进了她的肉体。她已经不得不单膝跪地,以支撑自己不至彻底摔倒。她沉重地喘息着,想缓一口气,她眼中的白光也随之渐渐褪去。

此时,仅剩先前一半大小的黑云开始了反扑。它不停蠕动,紧紧撑住了束缚咒语生成的锁链,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它的挣扎有了效果:法汇身体上的白线开始渐渐地消退——束缚咒语快失去力量了。

可是黑云来不及挣脱了。梦魇之月已经休整完毕,重新站立了起来,她眼中的光芒重新亮了起来,比先前还要明亮。她鬃毛化作的风暴积云发出了电流的噼啪声,云中已经吸满了魔法能量,满得不能再满了。梦魇之月把这些法力汇聚到一起,最后猛然一跺蹄,向那团邪恶的魔法吼出了她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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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暮暮——绝——不!!!”

狂澜般的雷霆呼啸而出,构成了一幅艾奎斯陲亚从未见过的壮景。狂雷之下,王座大厅窗户上的彩绘琉璃顿时飞散出去,化作齑粉,散落一地。炸裂的巨响几乎在小马镇掀起了地震,那巨响甚至在遥远的苹果鲁萨仍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秘法雷霆粗细仿若树干,发出的强光比得上一个小太阳。整个王座大厅无处不浸浴在光芒之中,若有谁透过大厅的窗子看去,一定会在刺眼的强光前捂住了双眼。

万钧落雷的轰鸣声完全淹没了梦魇之月的惨叫。她听不见自己,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在撕心裂肺地惨叫。好痛——她从没有感到这般的痛苦过。痛得比她被谐律精华击中时还要难忍——现在仿佛是体内有千万团火要把她从内而外烧化,有千万把刀要从她肚子里一刀刀向外将她凌迟。

剧痛,魔咒,梦魇之月以为它们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然而,片刻工夫过去,魔咒的力量耗尽了。秘法雷电变细了,黯淡了,最后终于消失了,只剩下几条残存的电弧从屋顶落下来。

魔咒终结了,梦魇之月一下子栽倒在地,全身都在颤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眼前的景象摇摇晃晃,她的身体还需要时间从剧痛中恢复。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这么倒下了多久,但是她恢复了一点气力之后,她支撑着站起了身体,望向王座大厅的对面。

法汇被那万钧雷霆引起的爆炸吹飞了很远,现在他倒在远处一堵墙下,了无知觉。他身上发微光的白线已经断成了棱角分明的一截截,而且已经开始渐渐隐去了。束缚咒已经被打破,但是它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黑云已不见了,但是梦魇之月看到,那团邪法仍然残存下来了一点。残存的是一小团不起眼的黑色粘液,它在缓缓流动,汩汩作响。它还不如一只耗子大,滚动的样子活像一团恶心又粘糊糊的焦油球。它在一寸一寸挪向王座大厅的门,仍然想要逃走。

不齿地冷笑,梦魇之月哼了一声,硬撑着站了起来。她的腿仍然在发抖,但她还是站稳了身体,向前走去。几步她就赶上了那团黑乎乎的粘液小球,然后一蹄子把它跺在了下面。

随后,连一句怜悯和遗憾的话都没有,梦魇之月的眼睛再度闪起了白光。最后一波能量沿她的腿涌了下去,她蹄下传出了粘液被炙烤的嗤嗤声。心口的微微刺痛不禁让她颤抖了一下,但梦魇之月毫不留情,直到那团粘液被烤得只剩地上一个灰色的污点,她才停下。

做完这些,梦魇之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屏息片刻,最后缓缓地呼了出来。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回味着她刚刚所做的一切……她感到很满足。艾奎斯陲亚、她的朋友们、暮暮……全都转危为安了。她已经毁灭了那企图伤害她一切牵挂的事物的业障。

可是她还做了什么?

她还摧毁了她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没有了那部分,她做过的一切事情,完成的一切成就,统统失去了意义,失去了目的。此时此刻,她真真正正永远被卡在了两条生命道路的中间。她再也不可能变回聂克丝了,可是能让她成为真正的暴戾女王,满足地活下去的那部分存在,也已经被她毁了。

可是……那转瞬即逝的幸福感,依然停留在她的心头。她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就算整个艾奎斯陲亚都为她犯下的过错而永远仇恨她,至少这件事,她做得很正确,非常非常正确。

而且,还有更多正确的事情,在等待她去完成。

* * *

吱呀——吱——吱呀——吱——

小马镇的郊外,某所大房子的前院里,一匹小雌驹独自坐在秋千上。秋千的转轴吱吱呀呀地响着,但是她没有荡起来。她只是四蹄踩着秋千坐在上面,低着头,随着秋千微微地摆动。

那时候,她爸爸总会来推她荡秋千的。他有时也很忙碌,要工作到深夜,但是他总会挤出时间来推她荡秋千。这个秋千一直是她最喜欢的生日礼物,甚至比她的头冠更让她喜欢。只有荡秋千,才是她爸爸一直乐于陪她玩的游戏。他总会来高兴地推她一把,就算他要去工作或者出远门时也一样。

可那些,都是梦魇之月回归前的事情了。

刚刚过去的几个星期,是她一辈子中最黑暗的时光。镇上几乎每一匹小马都对她怒冲冲的。有的小马当面责难她,骂她是一切灾难的祸根,但最可怕的,莫过于她父亲的遭遇。

在梦魇之月归来之后,她的父亲离开家,在城堡里工作并住下了。她的母亲说,爸爸在为女王工作,她们两个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母亲还说,爸爸现在是政府里有权有势的雄驹了,所以他才要离开家。他现在是梦魇之月的得力助手,她们应该为此高兴才对。

可是珠玉冠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仍然直盯着地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冠已经掉到了秋千下面的泥巴里。她不稀罕那头冠,也不稀罕爸爸到底多有权势。她只想要一件事,就是让爸爸回家。他会让那些捉弄她的坏小马们都住口。爸爸在身边时,谁也不敢捉弄她。此外……她也真的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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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冠冠抽噎了一下,抬起腿擦了擦鼻子。她没有哭出来,不是因为她不伤心,而是因为她很愤怒。她要梦魇之月把爸爸还给她,可是她很怕。她害怕聂克丝——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实在可笑,可是……梦魇之月的话,真的太可怕了。

到底为什么梦魇之月需要他?她已经有那么多为她卖命的小马了,又何必要带走她的爸爸?

珠玉冠冠呜咽着噘起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在想起父亲时哭出来。一开始,她本来在家里用拖把拖地,但是她妈妈却劝说她去荡荡秋千。她于是走出门,坐在秋千上,至少这样妈妈不会来打扰她。

但是她没有荡,因为她最想要的,是从背后被推起来。她想要爸爸来推她一下,可是他再也没有回过家,她在镇上也找不到他。他就那么走了,被梦魇之月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