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仿佛永远是湿淋淋的,即便拿去甲板上晒,一晚过后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海腥味,鱼腥味,海风潮湿的气味,她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然而此时,她已经离开了船舱,不再能感受到颠簸和漂泊的感觉,但她仍然没有实感,仿佛她正处于一场美梦中,一旦睁开眼睛她还处在那让她痛苦的环境中。
“怎么了?”年轻的护士走近床边,从明枝的腋下取出温度计,水银温度计如今还是不常用,日常用的依旧是酒精温度计,她仔细看完明枝的体温,语重心长地说,“好好歇着吧,安心睡一觉。”
明枝看着护士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过来多久了?”
护士:“半个时辰了,叫你也不回话,只好让你先躺着。”
“你身子还好。”护士,“只是有些脱水,这几日要吃的清淡些,虫子也是要打的,你们在海上吃的鱼里寄生虫少,但恐怕也有。”
明枝:“是,后头煤炭不够使,生食也干过。”
打虫药就是轻微剂量的砒霜,如今民间的药房是不许卖了,必须去医院,在医生的眼皮子底下吃了才行,吃了当时还不能走,得待着观察一个时辰。
明枝忽然呼出一口长气:“真回来了……”
护士这才恭贺道:“恭喜你啦,立下大功,平安归来,前途不可限量哩!”
护士很有些艳羡,如今护士医生想要往上爬并不容易,要么愿意吃苦,去乡里村里从零开始组建一个医院,要么有本事,能去军中立功,要么就只能拼资历了——可从医的就没有年纪大的,想熬死老师傅?自己到时候都成老师傅了。
明枝愣了愣,被护士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
她四年前愿意上船,除了一腔热血以外,未必没有为自己搏个未来的想法。
不过这是私欲,说起来仿佛很不体面,但现在想起来,也没觉得哪里不体面,命都舍出去了,还不能图点利吗?
明枝精神大振,她同护士笑道:“多谢多谢。”
护士:“等你们养好了身子,阮姐还要给你们开表彰大会,听说早就把奖章做好了,金包银!出去了也能当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