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游二小姐进了国公府后,当真是“性情温顺”得过分。
起初,先夫人林家唯恐这位新夫人虽是太后下旨,又经泰亲王妃考校过人品,但入府后会因攀上高枝而狂妄自大,从而让赵清姿兄妹受委屈。于是,林家便隔三岔五地找与新夫人交好的借口,前往柱国公府做客,或是邀请她过林府。然而,经过几番接触,林家发现游二小姐的性子果真如传闻那般,谨小慎微,胆小懦弱。她不仅难以操持一府内务,更是怵于人际交往。林家二夫人,也就是赵清姿兄妹的二舅母成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确定她不敢明里暗里怠慢作贱兄妹二人,但对她作为一府主母的能力,令成氏着实感到十分头疼。要知道,在高门府邸之中,主母的能力可是备受重视的。在这人情往来之间,往往潜藏着重要的信息。然而,游氏却对与各府的往来如此恐惧,这其中原因,除了她的出身在京都中实在低微之外,更是因为她娘家不重礼法,家教又迂腐至极。所以,即便她身后有国公府和林府撑腰,也仍然难登大雅之堂。这样的性格又怎么敢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呢。
朝阳郡主对其中内情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担忧她会蓄意对赵清姿使坏。然而,此次她竟然带着这两个不知尊卑的奴婢出门,着实令她意外。要知道,一般如赵清姿这般世家出身的女子,绝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追根究底,还是游氏之过,她的无能导致赵清姿的性格过于豁达,甚至有些单纯。她心思单纯到只要身边人不太过分,就不会计较,长此以往,便使得身边伺候的人越发嚣张放肆。
此次带出门的这两个婢女,其实是一次试探。倘若试探成功,那么她院中那些心怀不轨的奴仆,指不定会做出何等有损国公府声誉的事情。可气的是,她却浑然不觉,任由那两个贱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也丝毫不在意。
荣亲王府素来与柱国公府交好,两家长辈又是世交,朝阳郡主看在眼里自然不得不出手干涉。
“清姿,你与成二夫人多久不见了?”
赵清姿侧头沉思片刻,说道:“自上次我病愈之前,二舅母便回了江北老家探亲。本来说好要回来的,可二舅母却被诊出已有身孕只是尚不足月余。待确定有孕之后才派人回京禀告我外祖母和二舅舅,他们得知此事,那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啊!姐姐你也知道,我二舅舅和二舅母成婚多年,一直未能有喜,如今突然传来如此天大的喜事,阖府上下自然是兴奋异常。我二舅舅高兴得连忙与圣上请休,说是要赶回江北接我二舅母。我二舅母这次有孕,身体极为不适,据说在江北呕吐不止,整日卧床不起。我二舅舅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如今他去江北也有一月有余了,前几日传来书信,说是舅母的孕吐之症已经有所缓解,待过了这个月胎儿稳定便启程回京。我二舅舅因宫里差事紧急,便先回来了。此刻,恐怕他已在回京的途中,不日便可到达。”赵清姿欢喜的说道,看得出她确实为她二舅舅与二舅母添丁感到高兴。
“对了,郡主姐姐,我可是搜集了不少珍奇好物给我未来的小表弟呢,我那继母更是为表弟精心缝制了许多柔软舒适的小儿衣物,那面料触感倒是极为柔软。”赵清姿接着说道。
朝阳郡主微笑着点头,“这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民间有习俗,胎儿未满三月不能报喜,你可别再传给其他人了。等时候到了,林府自然会向各家传达。你那继母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说她在外行事偶尔有些小瑕疵,但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在家里也好,在府外也罢,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称呼她为继母或者夫人了。这么多年来,她对你算照顾有加竭力周到了。你应该对她多一些敬重。”
“我也不是不尊重她,只是看不惯她遇到事情就惊慌失措的样子,平日里总是闷不吭声,就像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赵清姿表情略带些鄙夷地说。
“清姿!”朝阳郡主忽然声色俱厉,“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务必将我接下来的话听进去,并且仔细思量该如何去做!”赵清姿见郡主姐姐一改往日和蔼,突然变得严肃,赶忙收起散漫,正襟危坐道:“郡主姐姐所言,清姿必定听从。”
朝阳郡主见她态度端正,心中略感欣慰,语气也缓和了些:“你可知道,游夫人这些年在你面前如此卑微,看似为了博取你父亲的青睐,并非刻意为之。实则是她出身低微,在娘家不受宠,其母性格又如此,致使她这个县令嫡女,在家中的待遇还不如得宠姨娘所生的庶女。若不是机缘巧合,以她的出身,根本配不上你爹。然而,有太后娘娘与泰亲王妃作保,她的人品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她之所以有两府撑腰仍难以出头,皆是因为你啊,清姿。”
赵清姿抬起头,眼中疑惑不解地,迟疑问道:“因为我?我是看不上她小家子气的模样,但并没有为难过她啊,郡主姐姐冤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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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郡主眼中的厉色并未消散,其语气反倒更为严厉:“众人皆知她身份低微,难与柱国公府门当户对,更遑论你府上的仆从。需知,一府仆从的言行举止,最能体现家中主母之能力与地位。你仔细思量,你府中那些下人是否发自内心地尊重她这位主母,可有阳奉阴违之举?”
赵清姿垂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想起府中下人们平日对游夫人的态度,确实是明面遵从,私底下怠慢她这才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你身为柱国公府最受宠之嫡女,你父亲又因林夫人早逝而对你倍加宠溺,国公府上下对你言听计从,将你的指令奉若圣旨一般。你对游夫人的言行,直接影响下人们对她的态度。虽你并未直接为难她,但你这些年无意间对她的散漫态度,实则导致她遭整个柱国公府乃至京都贵妇们的轻视。一个不得嫡女真心敬重,且不得夫君疼爱的主母,即便她有心讨好你与你父,却得不到应有回应,故而导致本就生性怯懦的游夫人行事愈发拘谨。所以清姿,于此事你是否应当自省?”
赵清姿听闻郡主此番言语,霎时瞠目结舌。她本就冰雪聪明,此刻静下心来略加思索,便全然洞悉了游氏当下的艰难处境。除了游氏自身的性情因素,更大的缘由实乃自己所致。再转念一想游氏入府多年来对自己那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又忆起自己平素对她那不甚恭敬的态度,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愧疚之情。
她艰涩开口:“您说得对。姐姐,我日后定会对她敬重有加,不再敷衍行事。”
朝阳郡主终是完全放下心来,她面色沉稳,缓缓开口:“你能想通便好,游夫人心地纯善,乃是值得你敬重的长辈。还有你那二妹清雅,那孩子秉性纯真,心思纯净,平日里对你敬畏有加,只敢遥遥观望。她对你满心爱意,却又不敢与你过多接触,唯恐惹你厌烦。你可知道,在你生病昏迷之时,她随游夫人侍奉你数个昼夜,更是偷偷前往你家祖宗牌位前,祈求祖先保佑你早日平安康复。虽说你们并非一母所出,但毕竟血脉相连,有如此心性朴实的妹妹,本郡主着实羡慕。”赵清姿听了这些话,想起那个小小的身影和不时偷偷看向自己带着孺慕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那小丫头每次偷看她她并非不知道,只是一但与她眼神相对她便扭头就跑,妹妹如今已满十岁与她相伴的时间却屈指可数,想来自己做为女儿不但失败,作为姐姐也相当失职。想到这里性子执拗的赵清姿忙站起身对朝阳郡主恭敬行了个礼,诚恳说道:“清姿谢郡主姐姐教诲,我这就去寻妹妹与母亲,之后再来与姐姐说话。”说完也不等郡主有所反应,如来时一样急急忙忙离去。
朝阳郡主望着她即将离开的背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略微提高,关切地嘱咐道:“慢些走,小心脚下。慕红,派两个人跟着。”慕红领命后,赶忙唤了两名荣亲王府得力的随侍追上赵清姿。随后,她才笑着说道:“郡主您向来不爱过问别家府邸的闲事,却对赵大姑娘格外关心呢。”
朝阳郡主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云淡风轻地说道:“清姿与我年龄相仿。且她为人真诚坦率,心思纯净却不愚笨,与本郡主甚是投缘。柱国公常年戍守边境,为大衍坚守国门,本郡主也乐意略加指点。好在她聪慧伶俐,一点即通。若此后她们母女姐妹间能和谐共处,柱国公府上下一心,那柱国公在外也能少些牵挂,全心全意为皇伯伯及大衍效命,岂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