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汤姆。”他用重炮般的沉重嗓音对人类说道。
口吻不像是在请求,百分百像是在命令。
汤姆咽了口唾沫,对抓起酒桶便朝口鼻大水漫灌的食人魔猎手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逃犯的确切位置,但条件是……我们平分那笔奖金。”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然而,亚卓却对他冷冷摇头。“汤姆,要不是你的调酒技巧独一无二,你会在我们面前死上三回。”
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这没得商量。
汤姆的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但他很快便恢复镇定。
深吸一口气后,他对手持骨杖的死灵法师温特说道:“那么,三位,我有个计划。你们可以装作是拒绝付酒钱的恶棍,你们假装要殴打我…我可以向那两个游侠…浪人求救…”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温特、亚卓与食人魔猎手扎坦的反应。
亚卓抬头挑眉,示意汤姆说下去。
“当阿斯拉和雷琳忙着对付你们,我会趁机用匕首杀死她们。”汤姆的声音中充满了决绝和狠辣。
他相信剖羊宰牛十五年的经验,在人身上也同样适用。
私人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赏金猎人们的目光,由紧张转变为兴奋—他们看见金山银山在向自己招手。
“这点子…可行。”亚卓终于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中终于带有半抹肯定。
其他赏金猎人们也纷纷表示赞同,扎坦提起铁锤,一锤敲扁脚边的酒罐。
清脆的碎裂声在包间内回荡,预言起不久后要爆发降临的血雨腥风。
亚卓他们,便是辛德口中除去独眼及打火匣外的三名赏金猎人。
辛德没有通过她的记忆感应,对汤姆做出任何事。她只是让他看着胆敢图谋不轨的人有何下场。
不是出于莫名其妙的仁慈。
而是酒馆上方,汤姆与妻子的床榻上还睡着位高烧在身的女孩。
汤姆若是坚持此前四十年的活法,因胆怯而老实本分地切肉酿酒…
那他再干两天,就能为女儿凑够买药草和曲奇的钱,他的孩子会在下个礼拜的太阳升起前饮药康复。
辛德不只是在给汤姆一个机会,也是在给那孩子一个机会。
她们真的该走了。
辛德为汤姆记忆留下的唯一指令,便是在女孩成年前充当起一位负责任的父亲。
慈爱而忠诚。
不再有“去要小汤姆”那种寻花问柳的想法。这个做法是否妥当?
辛德认为,至少这不会让女孩的童年变得每况愈下,不会让她走上辛德自己的道路。
她祝愿那素未谋面的女孩能得到幸福。
……
……
白色回忆录,名为罪恶的末页,它不会被尘封。
窗外的风声与室内的烛火摇曳交织,产出名为混乱的狂躁气息。
索伦,一位权势滔天的—至少十年前的现在,他比如今风光许多—此刻坐在他那张象征权力的橡木书桌后,眼神中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衰老与疲惫。
困扰皮肤的不只是皱纹与斑痕,困扰灵魂的也不仅仅是岁月。
他知道手下的仆从也好,打手乃至最低贱的马夫也罢,他们都盼着自己死去,朝自己嘴里塞上硬币下葬,瓜分遗产后各奔东西。
时代在变化,十年前死在火场的男人没能告发的真相,还是会被警司与宪兵亲手揭穿—把自己从中摘出,让他倾家荡产。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雕刻精美的烟壶,正欲取出其中的烟草,享受片刻的安宁。
然而,宁静对背负罪孽的人而言,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彼岸。
还有机会,“下等人”索伦知道自己还有机会。
是的,那条主矿道,是他和六面骰的交易场。他六面骰死了也好,人们只把沉井小镇当成流氓赌徒混杂的格斗赌场更好。
这样一来,沉井小镇的失踪与绑架风波散去,“下等人”藏在沉井小镇下方的金矿才不会被更多人侵扰。
如何找到劳工?这很简单。
给他们一碗加肉的土豆泥,为他们展示一块金石参半的矿场战利品,向他们承诺只要有人能挖到更大的一块,便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帮蠢货,“下等人”怎会真的亮出看家宝贝给他们?
那只是块纯度高了点黄铁,但凡他们愿意把这事儿告诉图书馆或酒吧里读过书的狐朋狗友,都不至于坐上马车,被他拉到这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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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工就位后,第二步要准备的自然是打手。
不要太多,但要足够凶狠,不会出于同情心拒绝向搬运工们挥出铁鞭。
原本这工作他聘请了“驼子”来做。
“驼子”以前是个…是重犯监狱狱警,还是精神病院看护员来着?
索伦没多少印象了。
据说“驼子”是因为他在上个工作场地中,用铜扣皮带打穿了某人的脑袋,才被勒令停职,必须抛下公家饭碗来低眉求食。
“下等人”收留了他,可今天早上,“驼子”失去十指和左眼的消息便传入索伦的耳朵—有人前来应聘打手,滋事挑衅的索伦,被其中一位赏金猎人切下左腕。
还用问吗?“驼子”该滚蛋了,少了只手的他,少去半边视野的他,留一个搬矿石都费劲的饭桶在这里有什么用?
让他滚蛋,“下等人”可以开三倍支票给三名应聘者。
当然,要等金矿都挖出来后。
到那时,“辛德小姐”和她的朋友要去哪里找他,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嘿嘿,这招不算高明,但“下等人”索伦的行李,可都打包到马车里了。
今天有人在地下河中捡到金砂。
明天可能就是金矿。
再过上三五天,等金矿石收割到差不多了,就该撂下那帮穷鬼走人。
身前袭来的寒意,逼迫“下等人”中止幻想,将灵魂附入现实中的躯壳。
一道冷光突兀横入他的视野。
那是柄锋利到无可匹敌的长剑,距离他的鼻尖不过半寸。
剑尖微颤,折射出寒意。
索伦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惊愕迅速被警惕取代。
他缓缓抬头,对上了立于书桌对面的短发少女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决绝与冷酷。
那是杀死过人的战士,才会露出的眼神。
“你……是谁?”索伦的声音微微颤抖,试图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