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阅微并不知道因为某个被他错估了年龄的王爷低调回京,一些本该在掌握之中的事情脱了轨,导致华之琅和云衍对她的掂量,并没有如她所愿停留在“一个略有实力的名门千金”那里。他们的锋芒所向,直指她掩藏得最深、实际上也最终极的秘密和目标:虽然因为往事晦暗如沉雾,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未必看得清晰那目标具体是什么。
因为不知道,所以可以心安理得躲进自己的隐花居,自成一统,不管外间的秋杀与霜凋——在风波初定的那几天,海面总是有机会获得平静的。
实际上她也没怎么休息,趴在窗前的软榻上,沐浴着阳光,拿着一只模样奇怪的硬笔,在摊在面前的一张白纸上星星点点地划着。这支奇怪的笔曾遭到远岫的侧目,因为它的造型用法实在是太怪异,和静雅温善的毛笔实在是相去甚远。可这奇特的笔却被南宫挽霜惊叹,并再一次为她们小姐脑袋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千奇百怪的想法折服。
木阅微翻个白眼,她只是找人依照钢笔的原理造了一只自来水笔而已。这个过去时代的工匠虽然心思简单却技艺非凡,这个跨时代的玩意儿,她能想到,他们就能给她造出来。她真的很需要这样一支笔。毛笔虽然不错,却实在是太蜗牛了,并且要求每个执笔者都必须循规蹈矩、玉树临风地笔直坐立在桌案前,不然压根就没法使。
然而人类固然要奋笔疾书,也需要一边涂鸦一边思考,哪能像只拉开的弓弦一直绷着啊,弓弦绷久了也会走形废掉的。更何况她一直认为,一本正经的外像里面,常常揣着一颗色厉内荏的心,真正的强者,他们看起来都是温和的。
持才高者,不拘行迹,不困于形。
比如现在,她只有懒洋洋地、舒舒服股地卧在软榻上,握着随时可以划写的自来水笔,才能让心思不被尚未痊愈的背伤所扰,全神贯注思索着眼前的涂鸦。
那张涂鸦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和纯真。
木阅微用笔涂画和标记着的,不过是一个阴谋的轮廓,一张猎网的雏形,那张网拎在大宸国权力至高的人们的手里,现在可能正在被夜以继日地织就完美,它将在不远后某个喜庆的日子里,朝着她的头脸轻轻一盖,可能就窒息了她扑朔迷离的二次生命。
木阅微不敢马虎,她揣摩着一切可能,布置着一切防线,安插着一切反扑,寻觅着一切生机。
白贵妃,墨予珩,尚书府,莫幽若,莫少珂……她细细地将赋花楼那一出和国公府这一出之后,所有明里暗里可能惊动的人一一罗列出来,暗自揣摩一切可能。
这可不是个讨好的活儿,所以随着日光渐斜,她脸上也缓缓浮上一层苍白与倦意。
远岫和一边低首阅书的挽霜不时交换眼色,这时终于忍不住想要劝出声劝木阅微休息,却见她突然抬头:“不对,事情不大对劲!”
远岫不失时机从她手边抽走涂画的白纸,扶着木阅微站起来,想让她略微舒展活动下,同事不动声色问道:“小姐说不对,什么不对!”
木阅微眼睛里飘过疑惑:“按照云衍的行事方式,这两天他该来找我聊聊了,可是这事情竟然没有发生,这不是很奇怪吗?”
循着几天前她和莫姨娘斗智斗勇的所有踪迹,云衍会查到赋花楼,并且因为苏嬷嬷的那六千块银票,他基本会按图索骥继续追查,最终对瑶京中木阅微名下的一切了如指掌。掌握了这些信息,以她那位表哥的睿智,他基本上就能思索出木阅微近三年来在瑶京的大体活动轮廓。
阅微并不忧虑。三年前,当她列下自己在这个世界必须完成的事情,着手开始一切时,就慢慢布下印记,让木阅微以一个勇慧的大家闺秀的姿态同步慢慢成长,随着时间渐渐深刻,成长成一个有心计、有智慧、有决断的女子模样。这不怎么符合原本的木阅微的形象,但符合木大学士和云妩的女儿的模样。人都会变得,谅云衍也疑惑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