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丫鬟,一个看上去很伶俐的丫鬟,给了我一张题诗的纸,又给了我一封信。说让我找城北的张秀才,按照那题诗的纸上的字体,将那封信抄一遍,再带回来给她。城北的张秀才别的不会,模仿人的字体可是笔法很高,丝毫不差的。那个丫鬟出手很阔绰,光做这点小事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又不伤天害理,我当然做了。因为那题诗上有苏砚眉的名字,那封要模仿的信最终落款也是苏砚眉,所以我知道这事和苏家大小姐有关。”
“为什么非得陷害莫家少爷?”
“我不知道。那个丫鬟只问我认识不认识苏家大小姐身边的人,能不能把一块玉放到她身上。这一次她给我白银四百两。我刚巧认识苏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袭香,问她若能放进去就给她分二百两银子,后来这事就交给她办了。怎么办的我没管,反正成了。我也是后来听说了这事,才知道那玉是莫家少爷的。”
“那个袭香,还在苏家吗?”
“还在,因为她只是一个二等丫鬟,这事没人疑心到她。苏家的差事那么好,她自然不会自己离开!”
这件事的眉目差不多已经出来了,只要能找到那个城北的张秀才,带上苏府的丫鬟袭香,再加上这个黄虎的证词,就可以将苏砚眉的清白摘出来了。其他的事情,木阅微心里有数,但没打算管。她低头暗自思索,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瑶光郡主悠悠从她的贵妃椅上站了起来:“今个儿真是运气,碰上了一桩伪桃花案,还牵出了另一桩伪桃花案,这瑶京的习气,真是越来越让本郡主大开眼界了。好了木小姐,你不是刚刚都肚子饿了吗,去用你的膳食吧,这里就交给本郡主了。苏家的大小姐,本郡主素来也欣赏,关乎她清白的事,本郡主绝不含糊其辞!”
这话已经有些承诺的味道了,因为瑶光郡主向来强势又乖僻的性子,她身边的人包括哪几个朋友,对此都微微诧异。
木阅微也极为诧异。其实木阅微能做的也到此为止,至少明面上能做的到此为止,本来她就想借着谁的背景对这件事好好善后,可是身份有限,只能想想而已。瑶光郡主自己开口她很乐意,同时也很诧异这个行事乖僻的郡主怎么突然好心了这么一下,好在正合心意。而且,凭着刚才敏锐觉察到的瑶光郡主的态度,她会对苏砚眉的事上心的。
木阅微带着远岫出了赋花楼,触摸到外面的阳光,竟然恍然隔世、有如获新生的感觉,看来人果然不能在沉闷屋子里、诡谲莫测的算计中停留太久,没事得出来放放风,不然会……会变态的,哪怕这个屋子很华丽,也不过华丽的鬼屋!
木阅微回想刚才的情景,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场粗制滥造、浮夸愚蠢的影片中,没捞着什么营养物质,还杀死了不少脑细胞,与小鬼磨,就是如此无聊无趣且无中生有。
她哀叹:“远岫,我们得去吃点好的,补补营养!”
远岫出来也感觉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大口气,整个木阅微玩波弄潮的过程,最辛苦的可是她这个主角的守护者,一颗心悬在空里七上八下颠了半天,也够辛苦的,能这样安然无恙走出来她都觉得有点像奇迹。这时听到木阅微要吃饭,顿感真实触摸到了人生美好的那一面,连忙问:“去哪儿,小姐?”
木阅微转头会看这座精致典雅的酒楼那块大匾,笑得不怀好意:“赋花楼!”
远岫原本安全着陆的小心脏再次跳起来悬到空里:“小姐?”
木阅微却不像说谎的样子,有点得瑟道:“走吧!”然后带着自己云里雾里的丫鬟离徐徐离开。远岫跟在后面纳闷这城里是不是有第二家赋花楼……
“啧啧,原本只是一出极为拙劣的名誉构陷事件,被她反客为主,毫不费力揪出了远远躲着的幕后黑手莫幽若,拉扯进原本打算坐享其成的心机小姐安语嫣,这安语嫣看上去好像还和这个木小姐有什么宿怨是不是?眼看着到这里就结束了,瑶光郡主原本只是叹息的只言片语,被这位木小姐一个脑筋急转弯,就洗白了原本这辈子都没了什么指望的定远侯长女苏砚眉。真是……我虽然已经知道这位木小姐定然不凡心有丘壑,但她的丘壑已经壮阔成这个样子,还是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赋花楼四楼临街的窗子,乌发白衣、气质清华的男子手执黑子,悬空静止,棋子久久未曾落下,因为执子人心不在局,眼睛早已转过去,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女子,确切地说,是其中一位女子,絮絮叨叨感慨了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才发现因为对面之人的绝对安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早春里过分活跃的麻雀,更加显得聒噪了几分。
“殿下,您在这里陪我看了半天好戏,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真的好吗?”华之琅望着对面手执白子,观棋沉吟的男子,极为纳闷地问道。
对面男子的神色并未因为他的话语有丝毫变动,甚至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只是在顷刻之后,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一处。
华之琅下意识去看,却见黑白子的天下,他已江山尽失,城池沦陷,惊诧之下不禁霍然起身,回忆急转去研究刚才走过的每一道棋路,皱眉思索方才步步失足的关键,最终却不得不在内心哀嚎。
在楼下那一出紧锣密鼓地敲打着开场时,他们这一局也没有客套地开局了,华之琅虽然心有旁骛,却完全不敢大意,眼观八方、耳听六面,自以为将楼上楼下都掌握了个十之八九,现在方知原来远非如此。
就说楼上这一局吧,因为对对手素来的敬畏心理,他算是绞尽脑汁,全力以赴,却在最终才发现,自己的每一次精妙算计,恰恰落入对方的彀中。他华之琅搞了半天,原来就是那个楼下的安语嫣,看上去胜券在握,却完全是慷慨高歌得意洋洋地奔赴向对方的精密之网。
他们的实力,原本不该这么悬殊,除非……
华之琅地摇头,很不赞赏地建议:“我说殿下,楼下这一出如此精彩,你却置若罔闻,心无旁骛,只把心里放在这方寸之间,沉湎于无关紧要的棋子游戏,与我这个虚假对手生死博弈,是不是有点枉度光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