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笙道:“丁贤梓自然要请的。只是我以飞剑传书,难免缓慢了些。我想他们过两日便到了。此外,我还请了二十一峡十四洞的散道,以及各处略有些名头的俗修之人。他们不日也将聚于长白山了。”
“可给不言和不辞两位师太发了请帖?”
黄玉笙回身盯着天枢道长的脸,说:“夏侯丹自甘堕落,当年为了一个男子出卖我们重明观。我本该将其仙根尽废,只是看在她同夏侯青恶斗,已落重伤,我与她又毕竟同门一场,方才放她一马。此等叛徒,我怎能容她再踏长白山半步?”
“但是不辞仙姑……”
“夏侯青既知夏侯丹与单云岐有了私情,一开始便不该纵容袒护,以至夏侯丹一错再错。”
天枢道长说:“不辞仙姑与不言师太到底是亲姐妹,她起初包庇不言师太,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后来不言师太妄图窃取鸠蓝血池的圣水,不辞仙姑能够抛开私心,奋力阻拦,不惜伤及自身,我以为掌门还是借此机会,允她回一趟长白山为好。”
黄玉笙冷笑道:“她纵然回一趟长白山,又有什么意义?”
“十年前,我与弟子寻觅仙草,途经东灵山,见过不辞仙姑一面。她虽未明言,话语中却多有懊悔之意,对你也诸多关切。三十余年前的事,该原谅的还是原谅吧。”
黄玉笙瞥一眼天枢道长,说:“谢师兄生性仁厚,我素来尊敬不已,只是夏侯姊妹二人罪不可恕,我毕竟是一派之首,实在不能感情用事。我若轻易原谅了她,来日如何服众,如何管理长白山这许多弟子?”
天枢道长听罢,点头不语。黄玉笙又转开话题,继续说:“其实我有一事想与师兄商议,但是又不知师兄究竟是何立场,所以这几年来从未开口。”
天枢道长抿嘴笑道:“师妹尽管直言。”
“师兄可知,丁贤梓与邪魔勾结?”
天枢道长一惊,道:“丁贤梓与邪魔勾结?师妹此言可有凭据?”
“前些时日,苏荣为救万年灵芝,叫病魔困在太行山桃花谷内。然而在桃花谷地堡之中,她却看见了南淮一位武将,叫作叶长庚的。此人早先因私通外敌之名下了牢,顾乘风和苏荣曾打算救他出来,却在天牢外遇了阻挠。阻他二人的几个人虽未使用法器,无论脉息、法门路数都出自白泽观。”黄玉笙道,“师兄不觉得奇怪吗?既然白泽观的人守着那位叶大人,这叶大人又如何会出现在桃花谷呢?难道是病魔从白泽观弟子眼皮子底下掳走了姓叶的?顾乘风虽然道行浅薄,修为却非常人可比,白泽观中可防住他的人并不多。苏荣天资愚钝些,仙根在我们仙界,也远超中人。他们两个都不能带走那位叶大人,区区一个病魔又有什么胆量去惹白泽观那帮人?再说了,据苏荣在桃花谷内之见闻,那病魔囚着姓叶的,只因他修炼的是仙门法术,肉身可助病魔修炼七绝摄魂大法。由此可见,这叶大人于病魔并非不可取代。病魔何等聪明,又怎会为了一个并不重要的猎物耗费太多精力呢?”
天枢道长思度着,低声道:“其实白泽观过多干预凡间政事,我是看不过去的。白泽观的人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只要他们不作恶,我们也管不着。然而若说白泽观与魔界有所勾结,我过去是不信的。丁师叔道行甚高,当年与贵派仙子私相授受,有了丁莫一这个儿子,苦玄真人尚能力排众议,将掌门之位传于他,而非上官龙,足见他很有些超凡之处,自然不该如此糊涂。现下听你说来,那传闻也未必无根无据了,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他堂堂昆仑山主,何必同那些邪魔沆瀣一气,也不怕自毁名誉?”
黄玉笙道:“丁贤梓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同邪魔歪道同流合污,目的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掌门是说,丁贤梓想利用魔界的力量对付我们两派?”天枢道长说,“他当真这般糊涂?”
“智者愚者本在一线之间。他若奸计得逞,便可统帅仙界,凡间那些王侯们你争我夺,胜者几何?然而古往今来,这权力之争又何曾停过一日?”
天枢道长问:“那么掌门可有应对之策?”
黄玉笙道:“要说应对之策,也不是没有,不过能否实施,却看谢师兄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此话怎讲?”
“前些时日,我翻阅经舍古籍,无意间看到一个精妙的阵法,名叫日月弭辉阵。此阵内含六道关门,二主四副,两道主门属乾,需仙根在乾卦的人把守,四道副门分属艮、坎、离、兑,应由仙根属艮卦、坎卦、离卦、兑卦的人把守。此阵攻势刚猛,可聚日月精华、凝三才宝气,而且守阵之人修为越精,此阵威力越发了得,若单看克魔之力,不亚于七星伏虎阵,若论对付仙家法门,虽不如神霄和合阵,也所逊不多。我当日看到此阵,不由得心生疑惑,此等精妙绝伦的阵法,怎么躺在故纸堆中,竟未在我派发扬光大?又读下去,也未有收获,直读到下卷,才从几行文字间看出其中缘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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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缘由?”
黄玉笙道:“此阵虽则威力惊人,却有两个无从弥合的罩门。其一是,阵内艮、坎、离、兑四道关门虽威力越大,越有克敌之功,却也易于反噬自身,将一股浊滞的寒气聚在两道乾卦的关门内。其二是,这寒气正因浓浊,入体即沉,深浸于经脉,又因滞粘无比,一旦侵袭经脉,便难于祛除。此寒不除则每日剧痛,除之则三华俱损,就算小心翼翼,仙根折废些许也是在所难免的。”
听到此处,天枢道长眉心一皱,道:“师妹的意思是,用这阵法对付丁贤梓?丁贤梓虽然性子高傲自负,又颇有野心,可到底与我们同在仙门,这样做,会不会有失君子之道?”
黄玉笙笑道:“我听我师妹说,上次西梁那位大司马广邀天下仙门豪杰,在他府上召开降魔大会,丁贤梓曾有意无意说过几句狠话。不知谢师兄可曾留意?”
“丁贤梓言语素来咄咄逼人,我竟不知你所指是哪几句话。”
“丁贤梓说,当年明明三派都有弟子为魔瘴所困,然而重明、玄鹤二派弟子并无大碍,偏偏丁莫一仙根尽断而死,这里头有没有阴谋,他虽无证据,却坚信丁莫一的死与我师姐和贵派玉衡道长有关。他又说,当真算起这笔血账,重明、玄鹤二派所有弟子的性命都赔不了丁莫一的命。我想我师妹总不会无中生有,编出这等话了。”
天枢道长说:“没错,那日大司马邀许师妹、我、天玑和丁贤梓、韩中直师徒至湖心乘舫品茗,丁贤梓的确说过这话。不过我以为,丁莫一毕竟是他亲子,他有此言,未必是他本意,只是父子情深,他一时想起过往种种,才说出这等气话来的。”
黄玉笙摇头笑道:“丁贤梓老奸巨猾,虽然言辞盛气凌人,从不顾及人家情绪,师兄若以为他是个直言直语的人,那便大错特错了。他说这话,若单是一时气恼,我且问师兄,他何必非等到这样的场合才说出来?自丁莫一身故至那次降魔大会,已逾六十年,师兄当真以为丁贤梓会做毫无意义的事,说毫无意义的话?”
“师妹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