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再绕一段九曲八折的花径,一片火瀑便映入眼帘。那火瀑呈三叠之貌,流火蓝中透紫,煞是好看。寻常火焰都往高处蹿升,这流火却是如水流般铺展,又如水流般自上而下淌涌不息的。火瀑前头不乏振翅疾飞的小虫,晃至近处,三人方看清,那小虫要么无头,要么断尾,要么身子千疮百孔。不时可见小虫撞入火瀑,翅膀灰飞烟灭,身子同流火融为一体;又见火星飞溅,腾空化作小虫,无头的、断尾的、千疮百孔的,翻转盘旋疾滑,终究合于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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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风对苏荣道:“这火焰虽则炽热无比,依我看,内里却是极寒的。”
苏荣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万年灵芝道:“你师兄说得不错。这流火应该是以幡阵所炼,阵内幡旗或七门或九门。我没有猜错的话,此阵是以白泽观绝学冰寒五行大法催动的。”
苏荣道:“冰寒五行大法威力非凡。不知前辈可知如何破法?”
万年灵芝笑道:“当年我同太虚上人曾有一面之缘,对他这冰寒五行大法略知一二。此法阴寒无比,变化虽不甚多,法门却精巧得很,恐怕就是他们白泽观自己的人,要破此法也难。不过,我形神皆不在五行之内,出入此阵并不难。”说到此处,他又对顾乘风道:“你试试法宝。万一进不去,且待我进去探个虚实,再想办法。”
顾乘风、苏荣二人试遍了法宝都未成功入瀑,只好在岸边候着,万年灵芝随即飞入火瀑。除了以法宝渡身,苏荣自然想不出别的法子,顾乘风苦思冥想,虽未能解出应对之策,却由这火瀑联想到灵蛇堡中的蛇瀑,喃喃自语:“那蛇瀑原是茑萝仙子所炼,镇守瀑布的是烛阴璧。”他恍然大悟,对苏荣道:“你看这火瀑高达百尺,方圆半里有余,又窝在山洞之内。单以幡幢之力,可能持久?”
苏荣思度片刻,答道:“师兄的意思是,这火瀑之中定有守阵的法宝?”
“没错。这阵局之宏大,若无法器镇守,早分崩离析了。”顾乘风喜形于色,道,“既然万年灵芝入得火瀑,这阵局便有破法之望。”
少顷,万年灵芝飞出火瀑,还未站稳脚跟便道:“玉衡果然这里面。”
顾乘风问:“玉衡道长现在情况如何?”
“他困在血团之中,六合都施了符,以防他破法。不过他三华饱满,脉息沉稳,看来那姓付的倒念了几分手足之情,并未亏待他。那六道符箓我自有法子破解,只是这火瀑不破,玉衡纵然从血团中脱身,也出不了这火瀑呵。”
苏荣问:“前辈可在火瀑内发现什么宝物?”
万年灵芝道:“宝物未发现,只是那火瀑里头寒冷非常,与这火瀑外头的景致截然相反。”
顾乘风道:“前辈可知道仙界曾有一宝,名曰烛阴玉璧的?”
“烛阴璧乃仙家坤卦法力最高的宝物,我听说那法宝的主人是白泽观一位仙子,可惜她后来误入歧途,那法宝也不知所踪了。”
顾乘风将茑萝仙子如何盗走玄凰圣君的五麝神鼎,如何逃至灵蛇堡,烛阴璧又如何叫玄凰圣君追到,茑萝仙子又如何迫不得已丢弃烛阴璧略略说与万年灵芝。万年灵芝听罢,道:“你是说,以这位国师的法力,单凭他几面幡幢,不足以维系这火瀑?”
顾乘风道:“付千钧修为精深、法力高强不假,但是他毕竟凡体未脱,如何有能耐仅凭幡幢之力便布下此等阵局?所以我猜,阵内一定有法宝镇守关门,而且是付千钧自炼的法器。”
三人商议片刻,顾乘风授万年灵芝两道鸣凤昊天符,道:“这鸣凤昊天符法门虽则朴实,却是我们重明观诸多符箓中最能以不变应万变,以无为胜有为的。前辈有万年道行,一旦施用此符,则将此符威力发挥至极处。付千钧修为虽精深,道行却不过两百余年,以他的道行,炼出的法宝想来法力并不拔尖。所以镇守这火瀑的法宝不止一件,前辈只要毁掉其中一件法宝,恐怕这火瀑就难以维持了。”
万年灵芝再入火瀑,不出一刻钟,火瀑果然崩塌瓦解。流火化作烟灰,小虫四散而逃,须臾间,火瀑没了影,山洞里登时暗了,唯有数百只小虫还趴在洞壁,身上悠着荧光,给这山洞带来一息明亮。万年灵芝携着玉衡道长,降至顾乘风、苏荣二人身旁。他将玉衡道长平放于地,再打坐运气道:“付千钧为护他内丹,已封了他多处大穴,助其稳固心神。我现在为他打通经脉。”一面说话,他一面双掌交合,将两道真元凝于掌心,炼出一粒金珠,再由劳宫穴吸此金珠入体,运抵咽喉,张口吐出来。
那金珠自玉衡道长大椎穴入体,万年灵芝随即运气导元,以剑指诀将那金珠引向其任、督、冲、阳维四脉诸穴。万年灵芝再翻手成掌,双掌推出一面气波,玉衡道长猛呼一口气,双目微睁,侧身看看顾乘风,道:“是你。”
顾乘风笑道:“蒋师叔,总算找到你了。”
玉衡道长又看向苏荣,苏荣忙说:“我是重明观六弟子苏荣。师叔虽见过我,也是多年前的事了。”
玉衡道长笑道:“都怪我素来深居简出,上回拜访长白山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想来,你便是白龙剑的新主。”
苏荣道:“说来惭愧,我并未完全收服白龙剑。此剑是何等仙灵宝物,在我手中竟是屈才了。”
玉衡道长又回身看看万年灵芝,上下打量一番,道:“这位甚是面善,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万年灵芝笑道:“我又不是肉体凡胎,何需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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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风说:“这位是万年灵芝。”
玉衡道长一惊,道:“我与前辈一百五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方才竟记不起来,实在不该。”
“你记不得我,倒是个君子了。就怕那些见我一面就惦记我九阳灵珠的人,多是些花言巧语,实则贪婪无耻之徒。”
玉衡道长笑道:“前辈救了我,我竟不知如何答谢为好。”
万年灵芝摇着头顶的辫子道:“你也无须谢我。一切事由都是天意。若非星象大变,我不会七宝俱损、元气阴阳不合,也就不会前往太行山,以抗七曜同宫之邪。若病魔未算出七曜同宫的时辰,又或者未能算出我现身的方位,我也不会被擒。若非苏荣一行寻觅付姑娘,他们也不会为救我而身陷囹圄。总之我救你,只为还这两位人情,你实在无需谢我。真要感谢,倒不如谢这两位哩。”
苏荣对万年灵芝道:“我们重明观弟子素来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为己任。当年前辈有恩于玉和仙姑,前辈若因我和师兄出手搭救便说欠了我们人情,那才见外了。”
“欸,你们这些仙山弟子都迂腐得很。”万年灵芝对苏荣道,“我说不过你,也懒得与你争辩。是不是人情,总之我此番助你们找到玉衡,便与你们两不相欠了。”
顾乘风、苏荣相视一笑,一个扶起玉衡道长,一个扶起万年灵芝。顾乘风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出去的好。”
四人原路返回,出了山洞,原先的无花酒坊却没了影。腊梅花好像着了火,枝头全煳,青烟缭绕,鼓噪着浓郁的焦气。竹林却是原先的模样,绿得发蓝,翠得发亮。顾乘风四下看看,多了三分警惕。
万年灵芝才带头走了几步,便展臂拦住身后三人,说:“不对劲,附近有埋伏。”
苏荣正要问话,竹林中忽然飒飒作响。她尚未回过神来,一把长达五丈的竹扇已然冲出竹林。竹扇起先摺拢,直逼四人。顾乘风推开苏荣,抟身闪到竹扇左面。玉衡道长闪至竹扇右面,万年灵芝索性跳到竹扇上头,足尖点着扇子,跃行了三步。那竹扇毫无征兆展开扇面,将万年灵芝甩下去。
四人聚拢,顾乘风、苏荣、玉衡道长各放天罡猎月檠、白龙剑、辟邪绫。只见那竹扇迅速翻转滑移,将一面以小篆写就的书法展在四人面前。
顾乘风念道:“蝼蚁常为五谷死,却笑荆轲刺秦王。”那十四个大字随顾乘风念诵,突然金光闪闪。金字拆了笔画,挣脱扇面,朝四人袭来。顾乘风、苏荣、玉衡道长各自抛出法器,万年灵芝则以真元化出一面八卦镜,与那金字的笔画相向而行,在半空展开恶斗。金字诸多笔画分作三丛,一丛应对顾乘风的天罡猎月檠,一丛应对苏荣的白龙剑和玉衡道长的辟邪绫,余下一丛对付万年灵芝的八卦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