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去看了新的地基,就在蚵壳屋后面的半山坡上。这里原是野生甘蔗林。甘蔗已经砍了熬糖,地头上只剩一些甘蔗兜子,好大一块地,足有六、七亩。
苏澜虽然没去看,但是大致地方还是知道的,也晓得这是块风水宝地。于是花了一百两,派杀四跟姨父去办了契书。杜诚让杀四继续留在了殿州。
到了初七,也就是杜诚走后的第二天,苏澜的过敏症状越发严重,皮肤肿胀,痛痒难耐,还发起了高热,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肿得只剩下一根线,只看得见窄窄的一线天!
一家人惊惧不已。苏瑞尚赶紧请来别军医。看了患处,把了脉,别军医道:“太医诊断得没错。只是,他忽略了县主的体质和疲累程度,恐怕不是三、五日能好的。也好,让身体里的毒性发散出来!只千万不要抓挠,尤其是脸部,防着毁容。”
苏澜吓坏了。林氏赶紧让针线上人缝了绵软的手套。苏瑞尚果决,让甘甜捆了苏澜的双手,防着她睡熟了不自觉地去抓挠。
这日下午,苏澜收到了杜诚的来信。原来杜诚不放心,写了信件,让驿站送来。
之后,几乎每隔两天,苏澜都会收到杜诚的来信。直到他到达京城,传来鸽信为止。
除了关心病情,就是满纸思念和旅途趣事。
比如,他说,路过徽州时,吃到了一种小麦、高粱和甜酒发酵的发饼。“形色如卿,松软绵糯,醇酵酸甘,如思如念,回味无穷……”
“形色如卿”?高粱者,红;发饼者,蓬松!要死了,原来,殿下已经看到了她卤猪头般的尊容!
初八日傍晚,何盾带着宣诚和易坐回来了。原来,苏澜所有的船只都已领回,全部停泊在全园的私人码头。
听说苏澜得了漆疮,何盾心痛道:“姑姑,您受罪了,漆疮可不是好玩的!”
宣诚和易坐第一次听到何盾居然喊县主姑姑,都愣了,没想到他们还是姑侄!
“我还想接姑姑去全园看船,既然得了漆疮,只怕你两、三个月都不能去那船上,得让油漆干透,彻底除了味道才行!”
“你辛苦了!”苏澜嗓子痛,只能哼唧道,“你且跟我说说船的事情。”
姑姑还真是爱船如命!何盾笑了:“五千料大料四艘,整船用的是铁力木;三千料中料四艘,一千料小料六艘,用的是杉木,但是舵杆全部是铁力木!还有,一千料以上全部有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五千料大料四艘,全部安装了投石机和弩床……”
“按照姑姑的安排,五千料大料四艘,即广字号,广润号、广泽号、广澜号、广源号。三千料中料四艘,是长字号,即长平号、长安号、长风号、长治号。这两位漕帮兄弟选中了长治号!”
“长治号可好?”苏澜哼唧道。
宣诚和易坐赶紧叩首道:“谢谢县主,长治号很好!”
当然很好!铁力木舵、杉木桅、椴木龙骨、榉木船壳、柚木甲板,上平如衡,下侧如刃,首昂翘尾、多樯多帆、水密隔舱、多重船板、鱼鳞搭接、甲板平坦、龙骨厚实、载重量大、结构坚固、稳定性好、操作性好、抗风力强……好得不能再好!不光他们不相信,之前帮主也不相信!这回他该相信了。宣诚和易坐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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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盾继续道:“一千料小料六艘是汉字号,分别是汉光号、汉云号、汉风号、汉天号、汉福号,汉禄号……”
“还有,广字号和长字号都是三桅五帆……”
“扣除了所有船只费用,包括堆福湖的楼船、小船等,剩下的钱,如姑姑安排,留给丰泰号使用……”
“船长和水手我在物色,绝不会误事!还有,车茗大人写了书信,我明日就动身去松江船坞,那里出的漕船堪称大成第一!”
苏澜让甘甜给了十万两银票,哼唧道:“三千料六艘,二千料四艘……”
宣诚和易坐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说,明日启程回江夏,年后就会过来,与何盾船长一起“捞海”!
苏澜让他们给江夏漕帮分舵舵主易三毛带去年礼,是丝绸、茶叶、燕窝和桶装红酒。江夏知府俞滨、俞壬叔侄的年礼则增加了海味和独玉摆件,也让他们一并带去。
初九一大早,宣诚和易坐告辞走了。何大婶和何震管家却带着好多药材来了。原来,昨晚何盾回去说苏澜在船坞染了漆疮,可把老爷子和美娘急坏了。老爷子捶胸顿足道:“我真是老了,竟然没想到漆疮的事情!看来,又得十天半月见不到澜儿了。”
直到初十,苏澜的痛痒才减轻了一些,尤其是嗓子,能够正常说话了。但是,脸上红肿依然未消,眼睛还是一根线。
早上,苏瑞尚道:“澜儿,今日军营有好多事情,晚上我恐怕回不来。”
这几天,苏瑞尚操心苏澜的病情,晚间一直在家。苏澜知道,有去年腊月倭寇入侵的前车之鉴,父亲和姨父都高度紧张。
吃过晚饭,因为吃了扑尔敏药,苏澜的困劲上来了,哈欠连连,就要睡觉。
谁知脑袋刚刚落枕,甘甜轻手轻脚进来,悄声道:“县主,杀四来报,汪清和那王拐子抬着仇四,等在官道口,想见您!”
“烦死了,不见!”苏澜的脸红肿未消,如何见人?更何况是那几个大海盗!
“这老头真烦人!”红果嘟囔道,“也是巧了,殿下一走,将军不在家,他就来了!”
“恐怕不是巧!”苏澜立刻翻身坐起来,“红果如今也学会琢磨事情了!”
甘甜一愣:“县主,您是说,仇四就等着殿下和将军不在才来的?”
“你以为呢?”苏澜道,“仇四可是属泥鳅的!”
“还真是!”甘甜道,“杀四说县主有恙不见客。可仇四口齿不清,就是不走,非要见您不可!”
“你说仇四是汪清和那王拐子抬来的?”苏澜问道,“看样子,这老小子病得不清啊!”
“可不!”甘甜道,“杀四说,仇四口眼歪斜,手脚不便,只能抬来!”
苏澜起了恻隐之心:“独子死亡,老狼病危,又遭褚望挑衅,这海盗枭雄,从此末路,怪可怜的!也罢,瞧瞧去。让他们到蚵壳屋老地方去。”
甘甜出去给杀四传了话,又和红果帮助苏澜简单梳洗了一下,穿好衣衫,戴好绸巾,搀扶着去了蚵壳屋。
苏澜到时,仇四的担架已经放在了库房“手术台”上,汪清和王拐子乖乖站在旁边。常乐和杀四站在门边,好比门神。
看见苏澜带着面巾,仇四等三人都迷惑不解。苏澜一向爽利,从不遮面,这回连眼睛都蒙上了,看来还病得不轻。
绸巾遮面,苏澜虽然看不大清楚仇四的面容,但是他四肢蜷曲不受控制还是看得很清楚。等到仇四开口说话,苏澜发现他口齿不清,舌头僵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仇四的脑瓜非常清醒,只是指挥不了自己的手脚、口眼。
苏澜叹口气道:“仇大船长,中风了就该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这对你的病百害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