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我的……心脏?”
听到心脏这个词,青年平静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动摇的情绪。尽管十分轻微,但那已经是自青年出现起,最为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然后他顺着枇杷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
伸手向自己的心口,掌心处果然一片寂然。
可是……这里曾经有过什么吗?
青年并不确定,他其实并不存在【现在】之前的记忆。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既不知生也不知死。
他所见到的永远都是【现在】——因为他的【现在】已然贯穿了过去和未来。
将眼前之人称作年轻时的自己,也并不是因为通过记忆认出了对方。
——而是因为一种若有似无的感应。
青年知道他们之间有所联系,这种联系就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松散地连接着本该毫无交集的二者。
而每一次丝线拉紧,青年循着这微弱到随时都可能断裂的线索,都会找到奄奄一息的‘他自己’。
每一次都是在对方的濒死时刻,
青年想,这大概是因为即将被拖进世界的另一面。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聆听对方临死前的最后愿望,然后加以实现。
这就好像是一种预先设定的程序——找到那个人,实现对方的愿望,并且始终如此。
青年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初衷,但依稀感到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好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这个。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当然是有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见过太多的缘故,那些痛彻心扉的死亡,那些流离失所的悲歌,那些尔虞我诈的血腥背叛……似乎已经无法让他产生任何的感慨。
没有悲剧的衬托,也就无法清晰地定义所谓的喜剧。
所以,青年只是静静看着,像一个早就百无聊赖却无法找到其他乐趣的冷漠看客。
如果加以干涉会让戏剧变得精彩吗?
甚至没有开始动念,他已经否定了这个念头。
在这个不分先后,无始无终的世界里,他早就看到了所有的结局。
一样的故事,相似的剧本,一次次地上演,难道也因为对手戏的演员彼此对调,就能使编剧的水平变得更加高明么?
——不会的。
因为世事如此,人心亦如此……甚至连他的存在也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
青年并不因此感到沮丧,也没有遗憾或者愤恨,或者其他或好或坏的情绪。他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传说,世界的本源是混沌。
在不同的传说版本中,蒙昧的状态被以不同的形式区分和打破。
比如无中生有的上帝,在黑暗中呼唤出光明,继而创生万物……
又比如一斧头破开天地的盘古,在完成最初的工程之后,盘古倒下化生为万物……
每一个故事都从混沌中来,然后出现了某个节点,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某个前所未有的存在突然出手,世界便由此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另一个样子。
——这难道不奇怪吗?
契机又是什么?
似乎从未有人真正做出解答,可供参考的无非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比如偶然,比如时机刚好……
于是,存在本身就变成了正确。
——世界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对于栖息于这个世界中的族群而言,则是一种刚刚好的恩赐。
他们以自身的生死为依据推断出了那个节点,以自身的形象创造出了能够在那个节点发挥出关键作用的超人形象。
并且反过来推崇为神明,加以顶礼膜拜。
以此论证自身的合理性和能动性。
因为他们是神的子民,理应享有这个世界,因为他们继承了神的力量,自然可以更好地改造这个世界,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他们摸索规律,建立秩序,划分事物的边界,区分同类与异类,又在同类之中进一步地向下进行更为细致的划分。
没有人知道,存在于同类之间的第一场流血斗争,是在何时何地又是为了什么而发生的。
当然关于这个第一场本来就是一种假定,就像假定一种既定的因果规律一样——
你需要去相信一件事情别无例外,不是因为例外发生在不可观测的层面,而是因为现有的已经被掌握的规律规避了这种意外的发生。
总之,当人们被迫陷入鲜血淋漓的争斗与牺牲,或者主动或者被动,或者邪恶或者正义地陷入战争的时候,战争已经具有了其相应的定义和必然性。
就和存在本身一样牢不可破。
青年注视着这一切,看着那些细致到可以用年龄、性别、外貌……诸多特征加以区分的人们最终被自然分割成生死两个阵营。
而这种划分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