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近日愈发的清瘦,岁月之下的柔懦皱纹在她脸上刻出的线条,显得她生出苦相。
王闻序对着尤氏,一向仁孝,被她派人来唤,自知她是要问周国公府一事,也不回避,反而施施然来到佛堂,只静待她诘问。
“母亲。”
妹妹……
一切的寄托。
尤氏依旧跪于佛前,她极虔诚,背挺得很直,心里是却弯了腰。
像王闻序面对权势。
汲汲营营,虚无缥缈,耗费了许多心思,好似得到了什么,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爬得狼狈不堪,腰直不起来,命攥在别人手里,费尽心力摸到的权柄一角,不过是旁人与生俱来便有的权利。
他们依靠这份与生俱来的权力,剥夺他的良知、性格、自由,压榨出一抹扭曲的灵魂。
甚至连此生唯一的寄托都要被掠夺而去。
指缝窥似通天道,放眼却是一线斜。
苦痛是佛祖半睁不睁的眼。
尤氏听见他的声音,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转身出了佛堂,坐到外头的靠椅上。
王闻序跟在其后。
尤氏一指身旁的座椅,吩咐他坐下。
王闻序理了理衣袍,施施然坐下,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姿态,许是因为近日真握住了些许权力,难免带出了一些意气风发之感。
尤氏看得心惊,又想起之前周淑婉的事情,不由出言问他:“我听人说,周国公府的事,是你在里面下的手。”
周国公府一家子死得凄惨,三代内的主支男丁皆被杀尽了,就连皇家嫁进去的公主,都受了牵连,被关在了公主府里。
若是没有圣上开恩,恐怕会被幽禁至死。
周淑婉若不是外嫁女,恐怕也要被母家牵连,落得个没入掖庭为奴的下场。
尤氏到底心软,周淑婉虽性子高傲,不把她当回事,但面子情总还是有几分。
生死是人之大事,旁的龃龉在这等大事之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是我做的。”
王闻序承认的十分爽快。
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尤氏既然能问,必然也是知道了消息。
尤氏皱起眉:“周国公府那一家子,到底是跟咱们是姻亲,你何必要赶尽杀绝?”
王闻序面上笑意敛去,只温声道:“周氏贼人私藏铁甲兵刃意图谋逆,我不动手,自然也会有旁人动手。”
“若是由他们动手,恐怕如今那乱葬岗的尸身里,要添上一具我的了。”
他说着,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一副浑不在乎的模样。
尤氏却被吓了一跳,手止不住要发颤,又被强压了下去。
她虽仁弱,却并非无知蠢妇,自然知道谋逆是何等罪名。
那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若是激怒那金銮殿上的那位,那便是牵连九族都不为过。
周国公府实在太过大胆。
王闻序瞧见了,笑道:“母亲怕什么,周氏一族的事情,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
尤氏长长吐出口气,却又低声问他:“可周家不是尚了公主么?难道这公主也参与其中?”
王闻序却神色不改,淡然道:“公主地位虽尊,但哪里比得过皇后?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反受其害。”
若是说安平公主对此事全然无知,那也是笑话。
自打圣上疾卧,太子监国,几位公主与皇室便没那么亲近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到皇室身上也是如此。
再加上周国公府的主支男丁大多是无能之辈,靠着周国公老谋深算,才有的如今地位。
若是哪日周国公死了,他们地位必然要一落千丈。
安平公主一辈子高傲惯了,哪里受得了如此待遇,又加上周同断腿,原因隐隐与太子有关。
是以才生出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