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咳血一事,除了书墨跟几个府医之外,没有任何人得知。
他也并不仔细医治,是大夫最头疼的那类病人,不惜命惜身,一如往常般早出晚归,公务繁忙,便忘了服药,更忘了安眠。
就连晏景自个儿也不知他是否有意如此,守了许多年,他其实也很厌烦,侯府里属于她的痕迹越来越少。
起初是她的气息消散,后来她的衣物也渐渐腐朽,屋子的布置在不知事的婢女手下,不慎被改动过一次之后,再如何摆弄,都无法复原,晏景总觉得不是原先的模样。
更可怖的是,记忆里她的面容与声音也开始逐渐模糊,人实在可憎,在岁月消磨之下,连挚爱的容颜都要开始忘却。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前世的自己甘愿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轮回,而去选择剖心赴死。
或许轮回不是目的,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本觉得不可能发生的心愿了成,赴死才是上辈子他的最终目的。
这辈子的晏景觉得,他大抵是很难熬下去了,若是忘了她的面容,下辈子找不着她,她就又要跑了。
他渐渐开始频繁的去画尤晚秋的画像,又时常因此产生怨愤,觉得画不出她的容颜,常常画了一张,就不满得丢到火盆烧尽。
对待清儿也更严厉起来。
四书五经尚在其次,主要还是教他如何分辨人心,如何恩威并施,朝中谁可靠,谁不可靠,若府上出了事情,该去找谁,若被人构陷,该如何脱罪……
“书墨是个得用之人,举家皆是广阳侯府之人,若背主叛离,京城不会有他的安身之地,所以他绝不敢背弃于你。”
“若是有人构陷,或侯府出了什么你处理不了的要事,你可直接去文昌侯府,文昌侯与我八拜为交,又是天子近臣,多少说得上话。”
“再不济,便去中书郎中府上,王闻序是你舅舅,他虽与我不和,但你外姑奶奶还在,她最是疼你,必见不得你受苦,你舅舅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于你。”
晏景一字一句的教授,说罢,又让晏清重复了一遍,见没有错处,才点了点头。
再仔细教他,对着什么人该说什么样的话,露出哪般神情,什么时候该怯懦,什么时候该哭泣,什么时候又该坚持,何人能杀,何人该留,何人可用,何人应弃。
他自宫中磨练出来进退得宜,察言观色的本事,尽数教给了他,狠辣手段也传授了一些。
但手段没敢教太多,怕养出暴虐的性子,日后他死了,无人能容清儿,如今天下太平,广阳侯府可以出纯臣,可以出庸碌,但不能出酷吏,那会真的要了这孩子的命。
许是他教的太急,清儿意识到了什么,有一次竟抓着他袖子询问。
“父亲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晏清含着两泡泪,“怎交代这些事情,可是觉得儿子是您的负累,所以才要将事情尽数交代,日后好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