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点四十八分,敌人似乎重新修正士气,在此前后合拢——不计代价的要把发电站拿下,枪匠再次呼叫炮击。”
“到早上六点时,我们赌了六次命,每次都得赢,每次都是赢。”
“六点零一分,我们才知道炮击阵地已经同时拿下市政厅的抵抗力量,先头部队抵达UB503高地,我和其他五位幸存者,还有枪匠活了下来。”
说到此处,荧幕里长达三个小时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北辰和学生们坐在一起,看着这场艰苦卓绝的残酷“电影”,这些事情似乎离这些孩子很远很远。
“回到城市的医院里,枪匠第一时间来看望我,我不记得身上有多少弹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甚至有些迷茫,好像一晚上,快刀的战斗连就全军覆没了。”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打这场仗?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来得及细想。”
“医院被伤患挤爆了,走廊里,地板上到处都是人,有普通人,也有投降的战帮爪牙。”
“有好多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癫狂蝶圣教的畜牲们面对战团,就把儿童和妇女当做肉盾,在大难临头之前,还要拉上一两个无辜的市民垫背。”
“我看到同个病房隔壁床位,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们,四个五个挤在一张床铺上。他们身上都是血。”
“万灵药和白夫人制品不够用的,根本就不够,哪怕是普通的药物也不够了。”
“在白孔雀战团到来之前,城市似乎就遭受了UB503高地的示警炮击,要人们恐惧,要普通人明白这地方谁说了算,要无辜的群众把战团赶走——从病房往外看,对街的足浴城已经完全垮塌,城市有个地标建筑,叫鲁迅广场,那里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们。”
“每次想到这一切,今天再看一眼这人间地狱...”
北辰的双手颤抖着,在巴拉松这种灵灾浓度极低的地区,他也开始产生维塔烙印的过敏症状,这是弹震症带来的并发症,他的癫狂指数在迅速上升,即将被恐惧支配。
咔哒——
江雪明关闭了投影仪。
“为什么关掉了!?为什么?!”北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两眼通红:“为什么?医生!你干什么呀!”
江雪明:“反复接触这些痛苦的回忆不能让你脱敏,这不是科学的治疗方法,这种方式行之无效——北辰大哥。”
“我就想让这些孩子们记住!我怕他们忘了!”北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歇斯底里:“我怕他们忘了...我怕...我害怕...”
江雪明:“我可以继续播放这段作战记录,但是你不能看。”
“我就想战胜它!我...”北辰的嘴角淌下口水,他的面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我...我不想输给自己...我...枪匠现在死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不可能不去碰枪,我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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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连枪弹都不敢碰的人...我怎么...”
江雪明从投影仪柜子里找到一把木头做的玩具枪,丢到北辰怀里。
那玩意在北辰眼中就像一条毒蛇,他吓得往后爬了几米,怀里好像有一块滚烫的薪炭,离学生们远一些,终于落下不争气的眼泪。
江雪明把北辰扶起,一开始还扶不动,后来干脆拽着这位班主任的咯吱窝,拖到体育场的观众席去。他给北辰送去一瓶水,紧接着回到投影仪旁,和孩子们问起这个事。
“老师经常这样吗?”
有个胆大的男孩应道:“不是的喔!我第一次看见老师这样,他平时很精神的!”
这是北辰第一次在学生们面前露出软肋,他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三十七区的云梦泽首府,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了。
对于江雪明来说,这场战斗只是远征途中大大小小战事中的一笔,由于肩上的使命太重太重,他绝没有像北辰这样患弹震症的顾虑——这路上的艰难险阻他都必须去面对,哪怕战死。
回到北辰身边时,雪明拿出这大哥往年的病历,一页页慢慢翻看。这些年里,北辰的心理咨询做了不少,也有断断续续的药物治疗,但是收效甚微。
这汉子一直都没结婚,从黑德兰出狱以后,没有去车站的人事部转业的意思,而是直接投入了战斗中。
“大哥,你是战斗英雄。”江雪明淡淡的说着过去的事:“你有云梦泽执政官亲手颁发的神鹿勋章——放在凡俗世界也是一等功。”
“我知道...”北辰的情绪平静了不少,他呆呆的看着远方,“拿战友的命换来的嘛...”
江雪明:“别这么想,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在出发时快刀战斗连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无名氏也是这样。”
北辰:“......”
江雪明:“我明白这三言两语肯定唠不到你心里去,靠谈话就能把病治好了,还要医生干什么呢?对吧?”
北辰:“......”
江雪明:“我们来找找症结所在吧,是UB503高地的险恶环境让你感到恐惧吗?”
北辰:“都有...”
江雪明:“在短时间内,你身边死去的人太多了,不光是肉体上的伤害,还有大部分的精神伤害来自灵能反应,这些灵体在离开肉身的时候,会创造特殊的灵压环境,是这些生命的逝去让你感到恐惧吗?你的意志不够坚定?”
北辰:“都有的...都有...”
江雪明:“后来在城市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你的所听所见,在你身边的遇难者,死去的人们,医院走廊里无药可医的伤者,这些触动了你?”
北辰点了点头:“都有吧...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