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他戴上眼镜,这些干扰就消失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强的弱的、沉浸的旁观的,一切都没有过。后来眼镜裂了一半,时时戴着比较碍事,他就很少戴了,各种扰动随之恢复。
他竟没有意识到,这眼镜一直在保护他!
不过,这似乎也不都是好事?
有时候,他需要波动来判断异常?
不,那样判断是有风险的,还有更好的方式。譬如那天在牢里,他戴上了眼镜,不会通过精神干扰来判断出罐子有异常,而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眼镜会直接显示的呀!
汤昭一瞬间明白了:
还是戴眼镜好啊。
此时他要进入一个陌生所在,格外需要眼镜的保护,区区一个镜片裂缝一个镜片刷屏不足为虑。
放任眼前金光闪烁,汤昭已经整个人进了罐子。
然后站了起来。
天地变换,一瞬间换了个世界。
一阵微风扑面而来,柔和清凉,混合着果木香气和微微的水汽。
如今深秋时节,是绝不会有这样的风的,不但天地,连春秋都变换了。
此时他已站在一座大厅当中,大厅三面有墙,一面完全敞开。
敞开那面正对湖水,水波万顷,接天碧绿,清风正是从湖面上吹来的。上有明媚天光,下有浩渺水烟,天水之间,依稀有淡墨一般的远山轮廓。
回看大厅,厅中也有一股香气,似檀似麝,韵味悠长。四周陈设布置无不精雅舒适,金珠玉瓷不厌其华,竹木绫罗不厌其细,一桌一椅、一灯一架好似笼着一层莹润温泽的光晕,令人熏熏然、陶陶然。
厅前横着一软塌,上面有人斜躺着,正对水面,姿态极为安逸。
那是个胖老头,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活似一个皮球,胡子一大把,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外罩宽大锦袍,脚下赤足,因为是居家打扮,没什么配饰,只头上束着一根发带,带上镶着圆滚滚黄澄澄一颗宝石。
汤昭心中诧异,他之前看那纸条上字体俊逸,笔带风骨,用词又彬彬有礼,还以为是个文人气质的高人,没想到这老儿看来邋里邋遢,没半点儿书卷气。
文人是不文人,高人还是高人,在罐子造房子没什么,连青天白日、湖光山色也有,也太过分了吧?
明明近在迟尺,那胖老头却毫无知觉,只管闭目养神。
汤昭心想:倘若是我不期而至,登门拜访,你睡着了还罢了,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装什么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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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如此想,他还是主动道:“学生应邀而来,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胖老头睁开眼,因头发太长也看不出他眼睛睁了多大,用手搓了搓脸,含含糊糊道:“哎呀,小友啊,老夫睡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来打扰啊?”
汤昭刚想说不是你叫我来的么?陡然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暗指自己破坏了他在地牢中的隐居,道:“事起偶然。我也想不到原来那平平无奇的罐子藏有这般天地。无意打扰,望恕我无知之罪。”
胖老头道:“你一句无知,老夫多少年的清修给你搅了。我叫你赔,你也赔不起。所以我只想见见你,看是什么人破了老夫的局。”说罢斜斜盯着汤昭,目光不说有多恶意,反正没什么善意。
汤昭心想:你多少年没给人破局,那是因为你藏的好,藏在黑蜘蛛山庄的地牢里,和那些装人的罐子鱼目混珠,这谁能想得到?倘若你光天化日摆在人前,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天赋,早把你瞧破了。
虽这么想,他还不至于口头刻薄,道:“侥幸而已,学生没什么出奇的。”
胖老头坐起身,靠在厚厚的软垫上,道:“还可以。我看你虽不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人物,胜在年轻,潜力还是有的。不枉我叫你进来看上一眼。今年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