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陆马来说,穿上一整套防寒服装并不轻松,尤其是这套衣服还是为冬季长途跋涉而设计的。没错,她的服装是为她的种族做过特殊设计,衣服上的拉环和搭扣都很大,用蹄子和嘴都能操控。但即便如此,如果说曾经有手时,她穿这一套东西可能只需要十分钟的话,那没有它们,她就得用上一个多小时。
她先帮埃兹穿戴整齐,这才永久切断了这栋别墅与城市供暖系统的连接——为了节约能源。这栋老房子采取了几种事件前的隔热措施,因此比他们新建的建筑更能有效保存热量,但在给自己穿衣服时,她还是能感觉到寒意在逐渐渗入房内。亚历克斯穿上袜子,从里到外披上薄衬衣、保暖隔层、防水隔层,最后在外面套上附魔的外套。这个法术有一定智能,不会把里面的家伙生生烤熟,因此亚历克斯穿衣服时不必担心埃兹可能会中暑,只是静静看着小埃兹在屋子里笨拙地滚来滚去,简直像一只毛绒玩具一样惹人喜爱。
下一步可比这麻烦多了。为此,亚历克斯昨晚把鬃毛剪成了男孩子气的短发,希望这样其他见到她的家伙就会觉得她像只雄驹。在这许多年中,她的鬃毛长长了许多,要是不扎辫子肯定会拖到地上,因此她最后用一把火把剪下来的毛发烧了个干干净净。得过许多年她才能重新长出一头浓密的秀发来了。
“好了埃兹,过来吧,”一穿好衣服,她就喊道。“我得帮你把鞍包背上。”这只工蜂其实不是很听话,但她穿着如此臃肿的衣服很难逃跑,因此孤日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的小包背到了她的背上。“搞定了。”她的包与许多学生背的书包很类似,里面装着简易求生包和一点钱,不过埃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些东西。“只属于你自己的鞍包,路上我们都得把它们背好了。”
一意识到这是孤日特地为她准备的一份礼物,埃兹就立刻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地站稳身体,贪婪地接受她给她的爱。和她相处这一周后,她貌似都长胖了些,不过孤日怀疑等她们正式上路后她还能不能继续如此。爱确实是赢得忠诚的好办法,但……这样真的够吗?“我们还有几周时间弄个清楚。”她转身走向自己的鞍包,口中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所想。
虽然这个鞍包的历史和事件本身一样悠久,时光却没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它的针脚还和她们把它送给她那天一样清晰可辨,布料也柔软如初,两边依然绣着两位艾奎斯陲亚统治者的可爱标记,内部隐藏着远超出它外表所见的空间。正因如此,她的包看起来甚至比埃兹的包还空,但愿这样她就不会让其他小马觉得她值得一抢。
出发前的准备仅仅如此,他们所需的一切都在她的包里和脑海里准备妥当了。“好了埃兹,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工蜂当然没有回答,但她看向亚历克斯的眼神中还是充满渴望。哪怕是幻形灵也能看出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大事了。
“那就好,出发吧!”亚历克斯关上屋里的最后一盏灯,迈步走出大门。无论是不是魔法的功劳,穿着这些衣服她就不会感到寒冷,因此她最好立刻出发。她越早动身,她就越没有机会改变主意。“和我们的家说声再见吧!”埃兹什么都没说,但她确实仿照亚历克斯的动作向空空荡荡的屋里挥了挥蹄。“嗯,这样就差不多。”她关上门,但没锁:市政府很快就会如她朋友所愿来接管这栋房子,幼驹快乐的笑声不久后就会再度充满这里。
但其中不会再有亚历克斯了。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再拜访这里了,这里把她伤的太深。
她们走入市中心的主路,沿着它转上了曾经的133号公路。街上撒过了盐,也扫过雪,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的脚步。此时不过清晨时分,少有小马外出,少数行马都和她一样裹紧衣服行色匆匆,因此更没有谁与她搭话。她们又转了个弯,沿着16号公路穿过一片旷野——这个小镇曾经的郊区地带。
她们沿路行走了一两个小时,路况越来越差,但她们对此都毫无察觉:她们的靴子都是为在冰封的道路上行走而特制的,外套也能把风雪拦在外面,哪怕积雪已经深达肩膀也毫无阻碍。
直到正午,她们才走到城市边境——一道将亚历山大市与外面的小型聚居点分隔开的大门。这里有马把守,因此亚历克斯放慢了脚步,礼貌地对守卫挥了挥蹄子。
一眼看去,她能看到两名守卫,都穿着冬季制服,代表大学研制的黑色商标像中世纪的纹章一样印在白衣服上,异常显眼。他们肩上都挎着枪,但不是P90——那种枪早已成为历史了,他们现在配备的是猴版标配马用步枪。这两名守卫一个是天马,一个是独角兽,但只有这只独角兽朝她走了过来。
“埃兹,在我旁边站好,”她低声说道,目光和平时教育她时一样严肃。虽然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孤日会放任她耍些小性子,但只要有其他人在附近,她就绝不会容忍她任性。这只幻形灵也很清楚如果她这一天还想有爱可吃,她就必须合作,因此她这一周来表现得都相当不错——从她圆滚滚的体型上就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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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小姐。”独角兽雄驹问候道,“你们两个好像是早有准备,”为了不遮挡视线,他红色的鬃毛已经撩到了脑后,罩上兜帽后几乎看不到。“准备出城?”
“确实如此,”她拿出最大的礼貌答道。他貌似现在还没认出来她,看来把鬃毛剪掉确实是个好主意,当然了,他还是能闻出她是只雌驹,这她早就该想到了。“我听说冬天路况挺安全的。”
“算是安全吧,没有土匪。”那只天马远远喊道,一个俯冲落到她的同事身旁。“不过就算在夏天,土匪也不算多。其他地方情况可能有所不同,但距亚历山大这么近的地方可不允许他们出没。”她的话语中满是自豪,亚历克斯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同样的感受:他们说的正是她的城市,正是她的城市驱逐了附近的匪徒,保护它周围的所有土地。“不过说起寒冷……就哪里都一样了。”
“我们不允许未成年小马冬季独自出城。要是你想去克拉克镇或者韦斯特菲尔德,我们有去那里的车队,我记得一两周之后就有。”他一边说,一边端详着她的鞍包。她很清楚亚历山大市没有这种规定,但她也很清楚她的包不像旅行家常用的那种背包一样饱经风霜,也没有睡袋或者帐篷的一角从里面露出来,甚至看着就不沉,因此这两名守卫应该只是不想让两只娇生惯养的城里马独自跑到城外,在野外受冻而死,所以才编出这个谎言想让她们打退堂鼓。
“我不是未成年。埃兹确实是,不过她有我照顾,所以……”
“你确定?”天马抬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她。“你多大了,十五岁?”
“要是你想出城,那我们就得检查一下你的身份证,”独角兽和善地笑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够年龄的小马真的不应该自己跑到荒野里去。”
“很合理。”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不过这本来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甚至都没去翻鞍包,而是直接从一个小口袋里叼出钱包向独角兽递去,他用魔法接了过来,打开钱包让他和他的同事都能看见里面的东西。看到他的嘴巴逐渐越张越大,亚历克斯摘下兜帽,让他能清楚看到她的样子。他比对了半晌,但就算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那只小马的鬃毛也很长,他还是不可能认错。
天马率先回过神来:“你……你是孤独终日?”
她点头承认。
“我在中学的本地历史课上学到过你。”这只雌驹的耳朵尴尬地偏到两侧。“我们的第一任市长,也是任期最长的一位,对吧?当时我还以为书上说你还活着是瞎编的呢。”
孤日笑了笑:“那我就帮你证明好了。”她的身份证就和其他小马的一样出自官方,只不过与常见的证件有些许不同,比如这个粗略翻译过来是“这位公民比她外表要年长”的盖章——通常只有龙才会用得上它。另外,不像大多数亚历山大市市民的一样写有持有者的出生日期,或者在回归日期旁附上年龄,亚历克斯的这张身份证上只有她在事件之前的生日,旁边也根本没写年龄。
不直接与她面对面时,小马通常还能更适应她的样貌与年龄之间的巨大反差。又仔细检查了整整一分钟,独角兽才把身份证还了回来,低头致敬:“请原谅我,孤独终日。要是我知道是你……”他的目光又落回她的鞍包。“你当然可以自由通行,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只带这么点物资就出门吧。就算有雪地旅行鞋,在这种天气徒步去韦斯特菲尔德也得用上两天。两天之后就又有一场大暴风雪了,要是你到时候还没赶到……”
“你为什么要走着去?”另外那只雌驹始终端详着埃兹,却不敢开口询问。“要是你买不起火车票,市政府肯定会……”
“他们大概会吧。”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买不起车票,我只是想走走。”
“在大冬天?”这只雌驹有些恼怒。“就算军队也不会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派小马独自出任务。你真的应该随车队出行。”
她耸耸肩:“车队又不能按照我的想法想去哪就去哪,想按照什么速度行进就按照什么速度行进。那些小马都赶时间,但我不是。”她指了指身旁。“我和我的……学徒都心里有数,我们外出不会有危险的。”她又指指大门的方向。“请放我们通行,警官,我们在天黑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看到他们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除非你们打算拘捕我。”
两位警卫又犹豫片刻,那只独角兽才最后耸耸肩,点亮他的角打开大门。“孤独终日,我不是在针对你,也不是说冬天有匪徒,只是我们在这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保护亚历山大的所有小马的。”
“我明白,警官,但放轻松,你用不着担心我们的安全。这次旅行所需的物资我都打包好了,我也有三个世纪的荒野求生经验。”她伸出一只蹄子指着埃兹。“我的小幻形灵朋友受了重伤,我们这是要去寻找治疗她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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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一开,这只天马就端起步枪,视线从她们两个身上移开,开始用她那对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视着四周。“你不带她去巢穴吗?”独角兽指向东边。“方向反了。”
亚历克斯一挥蹄子,埃兹就跟了上来。她们快不起来:小幻形灵的腿很短,而且她穿着衣服走路时会跌跌撞撞,有时甚至会摔倒。这就是保暖的代价。“他们治不好她。暗光女王把埃兹送到我这里,就是让我去找治疗方法的。”
她们从附着强力防御法术的大门下走过。在亚历山大市建设初期,她曾亲眼见识过乔瑟夫的魔法,看到附魔后的简易护栏直接拦下了一辆疾驰的半挂货车,本身却毫发无损,而注入这道大门的魔力比那还多,从她下面走过时,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它的热度。这是后人类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可绝不是仅仅为了把土匪拒之门外的。
“那你究竟要找什么呢?”独角兽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喊,不过他并没有跟着她们走出岗哨范围。要是没遇到明确的威胁,这样做属于擅自脱岗。
“灵魂!”亚历克斯回头喊道。“我们就不回来了。我是填了旅行意向书,但……别让你的上司派搜救队来找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圣路易斯,不会再回来了!”
大门合拢的咔哒声掩盖了他的喊声,不过她也没认真去听。门外,她们蹄下的道路换上了一副更狰狞的面孔:这里的道路更加狭窄,仅能供一辆篷车通过。积雪和冰厚达数尺,没有除雪剂,更没有路灯之便。更不走运的是,这座城市附近就没有几个山包,因此亚历克斯只得先爬上路边的一个大雪堆,让自己离开雪地,这才能像往常一样把埃兹举到她的背上。
她回头望去,在如此远的距离外,她看不到几栋建筑。几座已经微微生锈的筒仓在城市一侧排列整齐,它们橘黄色的身躯在雪地中相当引人注目。向更远处眺望,亚历克斯能勉强望见亚历山大市最高的建筑——法师尖塔(the Spire),它的建筑师正是乔瑟夫本人,但建造过程没有靠一名工程师,而是靠几百上千名独角兽的魔法。它的材质是蓝水晶,历经几十年才最终筑成,高达十层楼。
它有许多魔法方面的功能,不过亚历克斯并不清楚具体都是些什么,她只知道它是这座城市的象征,比他们的城墙和路灯更能吸引眼球。毕竟,作为这个世界的魔法中心,它就应该有点魔法气息。
“对亚历山大市说声再见吧,”她指着尖塔说道。“说不定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