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保持你赌棍式的廉价心理,但是不会有下一场谈判,你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像条狗一样死去,知道什么是睚眦的幽默吗?”
沈舲瞧了眼挎着钢枪走来的宪兵队,他们步伐尤其统一,有如一团磷火飞过。护耳钢盔与带格栅的全罩式防毒面具叫他们说话沉闷而富有威慑力,专门漆做纯黑的橡胶风衣在两肋间设有斜弹匣包和警棍。
沈舲贴近中校耳边,声音轻缓,说道:“你司管交通,所以行动执行处的人会把你绑在铁轨上,让重载列车碾断你的双腿,你会在冰天雪地里哀嚎到第二天,也可能会是第三天,说不定在你快冻死的时候,你老婆会来陪你,然后又来了一辆列车。”
宪兵穿着高筒马靴,脚步声是十分有节拍的“啪~啪~”声,他们走来,一齐侧首,呈45度仰头,队长喊道:“注意~敬礼!”。
沈舲微笑着举手还礼,膝盖微弯,身体前倾。
“一般而言,死的还是你一个,不过宪兵一定会把你妻子扔去露天矿区做苦力,做到死为止,你那个有轻度瘫痪的儿子患有尿毒症,不换肾一辈子都得透析过活,纯粹属于浪费资源,鉴定完福利院都不用去,会直接安乐死,哦对,你还有两个堂兄,一个妻弟吧?”
沈舲拿出对讲机,食指停在通话键上,看着面色铁青的中校,说道:“我怎么感觉有雨丝了呢?”
中校摸索着脖子旁的风纪扣,似乎是想解开,瞬间疲态尽显,颓唐地攥紧拳头俄后松开。
“凌天会外围成员、骨干成员名单以及活动记录,我存放在参谋部地下档案库,负3层戊区16柜,编号17-653.4。但是与我单线联系的那几个核心创始人,只有在安全落地龙山后,我才会说。”
沈舲眉头一皱,此时,广播响了,是暴雨红色警报,意味着雨势之大足以将山道化为河道,所幸这样的地下城内部降雨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
“先去避雨。”沈舲朝候车站扬扬下巴,二人刚踏进破旧的水泥候车站,滂沱大雨如期而至,瞬间将雾气涤荡一空,连串雨珠密集到根本听不清单个坠地,感觉就像是凭空破了个口子往外决堤。
两人都没有坐下,雨点飞溅,扑湿了面颊,是雨造成了风,所以只有湿气,并无凉爽,反而是热气被逼出后的躁闷。顷刻间暴雨如注,水浪淹没了山道,公路与铁轨都在波涛之下,而这儿,是地下五百米处。
哪怕豪雨如此,依然有人在外,套着橙色马甲的工人们抓住前面的人衣服后摆,一手攥紧钢索,脖子挂着工具箱,艰难地往上爬,稍有不慎,就会被水流冲出护栏,坠下山崖。中校沉默半晌,叹道:“活成这样,累啊。”
沈舲“叮”地弹开自个儿的打火机,捂着手点起烟,白龙牌香烟比起蘑菇烟完全是两个概念,他说道:“就算是战前,人们也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有资格活得更好。”
雨幕逐渐衰减,中校坐在水泥长凳上将梳地整齐的头发拨地蓬乱。“一千六百万人,龙山格外能比昌都舒服到哪里?到哪里男孩女孩都要服役,三十岁结婚,几个人活得到六十岁抱孙子?”
“起码你这么做,能让不少人活到有后代的那天。”沈舲回答道,“现在条件不支持三世同堂。”
“一百年?”中校自问自答道:“以前的老昌都被脏弹炸了几百遍,五百年都不够辐射弱到够人正常生活。”
“天海有三千年的历史。”沈舲提醒道。
“是啊。”中校抬起头,望着太阳,尽管它是人造的,但总归算是明亮,他忽然笑了笑,转头对着沈舲说道:“沈上尉啊,你家里几个?”
“行了,雨停了。”沈舲一脚踏出,踩在水流上,洗去他马靴下的泥土,指着驶近的列车,是通勤轻轨。
“早点回家收拾行李,有天池在,龙山比昌都冷。”沈舲多说了两句。
中校跨上轻轨,突然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许多人挤满车厢,眨眼间,中校厚实的背影便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沈舲一人,背着手,站在雨后湿漉漉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