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的。“梦到的。”她将愤怒的眼睛投向慈祥的人。
应该羞愧的是他,而不是她。杀害她的兄弟、谋害孩童的是神庙之人,而不是她。
“那太可惜了。”他回望着她的眼,良久后才悠悠出口,“梦到的……既然是你梦到的,那多半是预言了。预言一旦做出便无法更改。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是有价值的信息,还剩两件事。”
“瓦兰提斯远征弥林的先锋军队遭受恶魔和巨龙的连番袭击。”
“你亲眼见到了吗,还是道听途说的消息?”
她真希望亲眼见到,无论是龙还是恶魔,但可惜,这些还是来源于醉酒的船员。“听说的。”她无奈回复。
“巨龙的消息总是纷繁复杂,很多人都传言见到了巨龙,无论是瓦兰提斯、弥林还是更遥远的魁尔斯,都有人说见到了龙的踪迹。巨龙和恶魔袭击军队,这种消息却是我们首次听说,如果是真的,将会多出无数的士兵证人,我姑且认可这是一条消息。还剩最后一件事。”
巨龙。她感觉到慈祥的人对此有兴趣。
不管如何,这条消息通过她有些意外。
“北境波顿家族的士兵沃顿在妓院死了。”他们将她召回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太可惜了,他本不该死这么早的。他是个温和、多礼的人。”
他是个暴躁、粗鲁的饿鬼,她该死。
一只在烛台的蜡烛于此时烧尽,临终的光芒在忸怩,仅剩的烟火在闪动、挣扎,发出的光线明亮、焦黄,艾莉亚感觉四周的神只塑像全在盯着她看。
“但他就是死了。”他死前甚至没有看到凶手长什么样,也许没有人看到,或没有人看得清,她依靠的并不是黑白之院教授的东西,而是西利欧佛瑞尔教授的水舞者技能。
“是谁杀了他呢?”
命运,她想说,但这种话对她来说太奇怪,“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
“一个带着荣耀的姓名。黑白之院容不下荣耀,更容不下傲慢。”他的笑容稍稍被收敛,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这里容不下你?”
“你想赶我走?”
“是你在赶自己。我们尝试训练你,但你拒绝听从命令,不仅如此,你戴着神庙的面具带走不该带走的生命,你在亵渎千面之神,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而且,你会给布鲁斯科一家带来危险,猫儿这个身份也将死去。”
她知道,如果她说错话,就要离开这里,但她有准备。
“你听错了。杀死沃顿的是临冬城的艾莉亚,与猫儿无关。猫儿也很少踏足沃顿死去的街道,她与此事无关。”她没有借助猫儿的力量,她想说。“你们什么也没有教那女孩,所以她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水舞者的力量。这件事与布拉佛斯无关,“这是波顿与史塔克的恩怨。”
“一样冒失,但可以认为你并没有亵渎神灵。我们之前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可以继续留下来,接受观察。接下来还会有训练,你恐怕不会喜欢。”
她不想探究“我们”都谁,其中部分人将会对她的弟弟下手,这是横在她心中的一道刺。
艾莉亚觉得这句话就是对她下的饵,她是勇敢者,不是懦夫,不想回避,“除非没用。”
“绝对有用。”他露出了最和蔼的微笑,带着她穿越了黑暗的廊道,经过无数的石像和不明的雕刻。“无面者应该适应多种环境,无论是黑暗还是嘈杂或是绝对安静,无论是混乱还是秩序。你明白么?”
不明白。“明白。”
两边的雕刻都在看着她,但她不怕,它们都死了被封印在石块之中,经受烟熏火燎,沉默地驻足在此,而她活着,可以接受秘密,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这些雕刻的神像不过在这里吓人、或展览而已,或许他们也是马戏团放出来的狮子、猴子。
小主,
而我是冰原狼。也是猫儿。
“撒谎。”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流浪儿说,“给我们的女孩拿一杯热牛奶。”
她没想到会喝热牛奶,她迟疑地望着他,他也微笑着回应,看起来不准备回应她的任何问题。
“你怕了?”他问。
“我什么都不怕。”她接过牛奶喝了下去,里面有烧焦的红糖味道,回味中略有苦涩,某个瞬间她以为是甜睡花,但慈祥的人想要杀她有无数种办法,她不担心是这种。
将一杯牛奶喝下肚后,她将杯子递回流浪儿,“不过一杯而已,我觉得还可以喝得更多。”
“更多可不行,你太瘦了。”他看向她的身躯,然后转头而去,“现在去睡,明天你可以尝试侍奉。”
当晚,她没有回归自己的狼群,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游荡在运河旁,在房顶上不断跳跃。猫儿不惧怕布拉佛斯冰冷的空气,也不在乎凝结在毛发间的水珠,她从残留着其他猫儿味道的墙角小心走过,顺着一丝水产的腥味颠簸着颤抖的腹部钻入浓雾之中。
她为这只猫取名纳梅洛斯,或是自称纳梅洛斯,但从无人询问它的姓名。
她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但猫儿会忍着病痛,不会向任何人、任何猫透露——向同伴示弱的猫无法在布拉佛斯生存,她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道理,似乎天生就懂。
每只猫儿都会有自己的栖息地,但她没有,或者说,她的栖息地并不安全,她要将腹中的小猫崽安全诞下,就应该选择更隐蔽的地点。相比纳梅洛斯,她知道更多选择:黑白之院不错,但需要纳梅洛斯战胜心底的那丝畏惧;黑羊仔号的船上也不错,那里夏日群岛的水手喜欢猫,多半会允许纳梅洛斯在船上产仔,或许她还可以期待一些鱼,但纳梅洛斯不是乞丐;某个叫艾莉亚的女孩杀死沃顿后躲藏并且睡着的破烂瓦舍也不错,那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没有猫喜欢踏足那种地方;还有伊兹巴洛创建的门剧团,那里人来人往,不仅有戏剧可以看,还可以接触各种人物,如果要培养小猫如何识别坏人和好人,并且了解一些戏剧知识,那里是最好的地点,但她不确定纳梅洛斯本身是否同意这样做。
她感受到腹中的动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怪异——她知道离这些小家伙正式出世还有些时间,她还有时间为纳梅洛斯选定生育地点。但现在,最好让纳梅洛斯饥饿的肚腹填充一些食物。
她的嗅觉一直很灵敏,但和纳梅洛斯相比,就差远了。纳梅洛斯的眼神锐利,能够轻易穿越黑暗的灰雾,看到远处正在装卸的渔船,他们总是在这个时候停港,以便在清晨时将抓捕到的鱼虾运送至布拉佛斯的各处集市。
她远远看到其他猫儿聚集在那里等待着,她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块灰砖后观察。
如果船长不是很大方,她就需要与其他猫儿争抢,现在的时机不合适。
她可以选择更大胆,也可以选择更胆小,但更胆小则意味着更艰难,以她对人类的了解,觉得大可以选择更大胆的做法,而且她知道普通人想要在逼仄打滑的船板上抓住一只灵活的猫很难。相信船上有水舞者的概率很小。
她从猫群旁走过,她知道,如果从他们中间走过,可能意味着对它们的挑衅,这往往意味着与其他猫战斗——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当她是人类的时候,她更担心人类,当她是猫的时候,她更担心猫。
我现在可以是猫,也可以是人。
她越过在旁等待的猫群,径直向前。如果是其他猫可能会蹭向人类的大腿,以表讨好,但她知道这招对大多数人类没有用。
猫群安静地在一旁等待,好像已经与船主人形成默契,他们会将意外掉落的小鱼或者品相不好的水产直接扔过去,但这需要时间。
它大着胆子更靠近船只,她感受到其他猫的眼睛都在盯着它,它们一定震惊于它的大胆。
我还可以更大胆。于是它跳上了船,沿着船舷的边缘向里行走,渔人们没有注意到一只猫上了船。灰色给它提供了遮蔽,而且它也知道何时该叫出声,什么时候该闭嘴。
鱼儿从篓中一只只跳下,它轻易地从旁衔走,而后小心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
沙丁鱼吞咽起来就像喝果汁,浓稠润滑;鲷鱼尝起来就像在吸食热奶酪,很容易饱,但也容易腻味;鱿鱼吃起来最不方便,它们总是挣扎,但咬起来,就像吃乌玛做的烤烧饼,吃一只的时候很舒服,但如果多了就会腻味;还有很多像海蛇一样的鱼,除非迫不得已,纳梅洛斯不会选择。
它安静地填饱肚子,注意到有几双眼睛盯着它,但它没有在意,从容地等待一组渔人抬下一筐鱼后,随后跟着跳上岸边。
它注意到等待岸边的猫儿们投来的目光,于是“喵”地骄傲回应了一声,它们从蹲着的状态改变了姿势,向她行注目礼,她摇着尾巴,遏制住想要舔毛和快速逃走的冲动,慢悠悠地顺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小主,
当确认后面没有跟着的东西后,它躲入阴影之中,快速奔向那个让纳梅洛斯有些畏惧的地点。
当她为纳梅洛斯在神庙找到一处黑暗无人的缝隙,并叼来几块破布后,她已觉得太累,再也无法坚持,于是从纳梅洛斯体内沉沉地滑出。
醒来时,她感觉周围空空荡荡,怎么也无法睁开眼,当她用手拉开眼皮后,她确认,她瞎了。
你们无法吓到我。
最初的几天比较难受,但最终她在黑白之院中适应了黑暗。
黑暗就是神庙的主体,实际上,大部分在神庙的时间里,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只是现在,黑得更加彻底。
无所谓,她并不时刻需要眼睛,白天的时候,他可以循着一点声响感受周边的空间,循着一点气味了解蜡烛的所在,偶尔一点蜡烛的噼里啪啦声也能够让她判断应该为神庙更换蜡烛,一点轻轻的动响也能让她发现需要处理的尸体。
有着纳梅洛斯的帮助,她也在适应自己的黑夜,比初来神庙之时更快地适应。
每个夜晚,当她喂饱了纳梅洛斯的时候,她总会借用纳梅洛斯身体不断拓展对神庙的认知,她无比自由。
她轻易穿行在无人知晓的廊道,除了被锁住的空间,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以轻易爬上房梁观察慈祥的人的一举一动,看到流浪儿不肯让她知道的药物勾兑。
无人能够发现它。
它的脚蹄柔软,踩在石块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它的呼吸轻柔,不会带动任何不协的气流;它的毛色本身就像斑驳的灰影,只要控制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它,哪怕这里满屋都是神。
有一次,它甚至在趴在神的手心俯瞰着在下面向它参拜的诸人。
可笑。
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机会完全熟悉神庙,神庙有太多地方不准许她进入,而很多准许的地方她也不敢进入,道路千千万万条,一旦走失就不容易返回,即使眼睛、耳朵正常的艾莉亚也容易走失,何况瞎眼的那位?
有了纳梅洛斯的帮助就完全不同了。
纳梅洛斯对这里心怀恐惧,但艾莉亚不。
两者结合能够相互助益,她相信两者是合作关系,纳梅洛斯可以做她的眼睛,她可以为纳梅洛斯提供食物和安居的地点,不用被任何人威胁,偶尔,她也会照看纳梅洛斯诞下的猫仔。
一共六只,她没有区分猫仔的性别,也没有分辨他们的颜色,仅凭借声音,她还无法区分。她想为猫仔们按照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的名字取名,但实在难以区分,当瞎眼女孩几次为猫仔命名并混淆后,她终于放弃了。
也许,当我重新捡起眼睛的时候就能为你们命名。
慈祥的人每两天让她喝一次热牛奶,一样的焦味。
“你是谁?”慈祥的人询问,没等她回答,他补充了一句,“如果某个女孩愿意说出那个古老的姓氏、讲究荣誉的名字,她就可以拿回自己的眼睛,搭乘布拉佛斯的商船回家。这么久了,那个女孩一定想家,她还有亲人在家里等她,他们都在为流落在外的亲人担忧。”
一瞬间她想开口说出那个名字,但慈祥的人轻佻的语气惹怒了她,她不是软弱又娇滴滴的女孩子,她像那个姐姐一样勇敢无畏。
“无名之辈。”她说,手上捡起了一枚水煮蛋,轻松地剥开了它,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撒谎。我认识你,但无所谓,从今天起,你得有个新名字,新身份。”
“你说了新身份后,我再给你名字。”
“一个盲眼女孩,有什么比乞丐更合适?呵呵,一个乞丐想要在布拉佛斯生存就更难了,没有眼睛,你需要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双耳。布拉佛斯水网纵横,不小心就会落入水中,这和神庙内完全不同,告诉我,你不会淹死吧?”
“如果千面之神乐意这样安排的话,但我知道千面之神不会。”她吞下了蛋,用盲了的眼睛看向慈祥的人,“贝丝,盲眼贝丝,这是新名字。”
临冬城的艾莉亚史塔克见过贝丝,并与她一起玩过蒙眼游戏,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合适了。
盲眼贝丝要在布拉佛斯乞讨,这是个新活。
“新的身份新的名字要搭上一副新的脸孔。”慈祥的人宣布,“随我来吧。”
她跟随着慈祥的人,走过纳梅洛斯熟悉的梯道,有了直观的方位感,她感觉行走在这种黑暗之中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慈祥的人不时停下脚步,她知道他在回望,也许他在疑惑,为何她可以走得如此平稳。
我是临冬城的艾莉亚,我是先民的子孙,她有自己的力量。她告诉自己。
她在“光影”的魔法下,换上了新脸,一副破旧的脸庞。速度之快,让她惊异。
“控制恐惧,慢慢适应。”他指的是克服面孔原主人的恐惧,贝丝明白。
死去的人不会吓到她。
她在晚饭后看望了那一窝猫仔,她想不到小猫能够长得如此快,如今纳梅洛斯根本无法管住活泼好动的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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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熟悉贝丝之前的味道,她脸上的变化只是让他们迟疑了一下,而后便像往常一样靠近她,与她玩耍。
也许我下次回来就为你们起名。
一只小猫扑向她的腿,开始啃咬,而后又被其他小猫轰走。
它们在玩闹啊!贝丝明白,但它们很快也将四分五散,并与母亲作别。猫不群聚,不像狼。
纳梅洛斯此时蹭了她的裤脚,于是她蹲下身,用手摸了它的皮毛,当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重新起身,说完“谢谢”后,她持着一个破烂的木碗,拄着一只细杆在星夜之时离开神庙。
她闻到了独属于夜晚的清冷。
布拉佛斯的街道她都记得,无论是夜晚的还是白天的。如今白天或者黑夜对她来说都一样,没有光线,如何安全地行走在上面则是个难题,好在,经过神庙的锻炼,这些问题都可以一一克服。
客栈和妓院是乞讨的好地方,而嗅觉和听觉总能为她提供指引。声音多种多样、飘着酒味和面包味道的更可能是客栈,而女声较多、混杂这脂粉味的,则多半是妓院。而她绝不会将客栈与鱼市弄混,也不会将妓院认作布行。
她总在几家客栈和妓院几家来回切换驻脚点,有的店比较讨厌乞丐,有的则没那么讨厌,她尽可能不引起别人的讨厌,但听慈祥的人说,她的脸上全是各种密布的肿包和伤口,绝不会让人多看一眼,这也意味着,绝不会有人欢迎她。
前几周比较难过,但当适应这种生活节奏后,她总能在最不被讨厌的时机讨到合适的所需,比如一块新鲜的热面包、在热起来的壁炉烤一会火、在人没那么多的时候听来自天南地北的水手、商人讲述一个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