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官场权斗,离他太远了。
他素日不过斗斗白记药堂和程家二叔,在这些上层权贵的争斗里,他最多是端茶倒酒、付餐费的那个冤大头。
柳大人一语言罢,便单手举起茶盅将茶汤拉出漂亮澄澈的水线,扬起的茶沫四溅,再不说话。
沉默,有时是最好的压迫。
程行龃干笑:“还望父亲明示。”
柳大人一笑,和蔼可亲的长须抖一抖:“冬天到了,道地药材装车送往京师了没有?”
年年都如此,这事,一早就落定了——冬天易起瘟疫,驱寒固本的上佳药材先供京师,剩下一些保南直隶的权贵,最后留一点已作备用,平民百姓用药就自求多福,多喝姜汤比什么都强。
程行龃连连点头:“装了装了,装了两车,参片、地黄、干虫草、当归...十日前就发车了。”
柳大人摇摇头:“不够,今年不够——把程家库里的药材清理一遍,留下百中之五,剩下的十分有五运往京师,其余分送至应天府、金陵府、苏州府等南直隶十二大府。”
程行龃迟疑:“那,若,若是疫病来了,我们松江府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管他去死。
柳大人手抚须发:“上月皖北兴起痢疾,正向四处发散,这几日城外的流民变多,死在破庙和荒地的尸首也多了起来,瘟疫当前素来是各州府自辖自管,我们柏大人必定封城保松江——我会暗自开城门让患病的流民都进来。”
患病的流民都进来,但城中的药材都送了出去...
程行龃如同听取天书。
“这,这,这岂不是要死伤一片!”程行龃并不珍惜市井流民的性命,但他珍惜他的命:“一旦瘟疫蔓延,就算我们偏安一隅,也不保证不被染上,到时药石不够,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柳大人心啐一句“蠢货”,“便让你送药入京时,将保我们性命的足量药材扣下来啊!“
噢,那百中之五,原是为此。
程行龃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