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造假户籍,轻则被判在菜场扒掉裤子,狠打五十大板;重则流放闽南、布尔干都司服徭役,永生不得回来——你这样肉嫩皮水的小姑娘,前者没命,后者更是生不如死,那些个官差、小吏、一同服役的犯了大罪的男人们最喜欢你这样的,苦寒之地总要找些惬意的慰藉呀。”
松江府人口中的“胖弥勒”又噙了三分笑:“你倒是能凭借这副身子有吃有喝,‘过桥骨’的诸人咧?帮着做假户籍不是一次了吧?除开贩假画、制假户,还有其他罪状没?譬如些仿制官府布告?黑吃黑,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把人头往秦淮河里攮过没?他们这些人要么在菜场人头落地,要么在苦徭干到老死,啧啧啧,当真可怜。”
贺山月被吓得匍匐在地上哭得烟雾迷蒙,浑身上下都在抖,急迫地扑到段氏脚边,摇头大哭:“太太——太太——您帮我说说话呀!我,我,我不过是画几张画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赔钱!我也叫五爷赔钱!我帮您画画!您想画什么都成!太太呀!”
段氏颇为不忍地别开眼,却不敢说话,只能扯过裙脚,不叫贺山月轻易抓住。
反而是左下首之人缓缓起身,拱手开口:“父亲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山塘街上的画师潜府偷画,也并非大事,何必喊打喊杀,平白造下罪孽。”
程行龃。
程行龃开口了。
贺山月泪眼迷蒙地抬头看他,面若芙蓉,却姿容怯弱。
程行龃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子,瞥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回到程大老爷的脸上:“贺姑娘既来了程家,许多事,咱们关上门可以解决的,便也犯不着冒犯官府。”
贺山月敏锐地抓住其间词语,急切地抬头:“解决?可以解决!可以解决的!凡事我都答应!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贺山月压住嗓门,低低哭道:“我原也是苦出身,家中父亲死得早,跟着母亲和弟弟逃难到南边,母亲用血养活了我和弟弟,自个却饿死在路上,我和弟弟的户籍与名帖反被贼人抢去,成了摸不着看不见的黑户...若非‘过桥骨’救我,我迟早死在雪里...”
猛地提高声量:“您叫我做什么我都应,只求别殃及五爷和伙计们!”
程大老爷和段氏对视一眼,目光中暗藏隐蔽的愉悦。
程行龃亲自弯腰,将手伸到贺山月眼前,意欲扶她起身。
贺山月眨了眨眼,在顷刻之间,便将杀机与恨意尽数隐藏在了眼底,微微侧首,略有赧意地将手放进程行龃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