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爷本来就因为挖河光着脚,这会儿双手一拨树木,两腿一蜷,“赤赤赤”的,就跟个灵活的猴子似的爬上了树。树上的猴子一看有人上来,吓得连窜带跳,一下子就跑到树梢上去了。智爷也不着急抓它,先找了个大杈桠坐下,表面上是在歇息,实际上心里正暗自高兴:“嘿嘿,这下能好好看看四周的方向了。”下面的人可不知道他的心思,都在那儿议论纷纷:“这可难抓了,那猴儿蹲的树枝多细啊,怎么能禁得住人呢?”王头儿更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又怕抓不住猴儿,又怕智爷有个闪失,连忙喊道:“大家就看着吧,别乱说话,越说他在上面越不得劲儿。”喊了好几遍,大家才安静下来。
智爷在上面看到猴子蹲在树梢,就仔细观察,发现有个斜杈桠,心里一喜:“就从这儿下手。”他小心翼翼地奔到斜枝上面,那树枝被他压得连身子都乱晃。下面的人都看得提心吊胆的。只见智爷喘了口气,等树枝稳住了,慢慢抬起脚丫儿,够着耷拉下来的锁链儿,手指头一伸,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当兜儿,脚趾一蜷,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了,“咭溜咭溜”地乱叫,就掉了下来。智爷眼疾手快,用毡帽一接,猴儿正好掉进毡帽里。他连忙把毡帽沿儿一折,用铁链捆好,叼在嘴里,两手倒爬着顺流而下,轻松得跟玩儿似的。下面的人都忍不住大声喝彩。
智爷把猴儿交给内相,内相笑得眼睛都没了:“可算把你累坏了,你贵姓啊?”智爷说:“俺姓王行二。”内相伸手在兜肚里掏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给智爷说:“给你这个,别嫌少,喝碗茶去。”智爷接过来一看,一脸疑惑:“这是啥玩意儿啊?”王头在旁边说:“这是银锞儿。”智爷更懵了:“要这干啥呀?”王头儿说:“这能换钱啊。”智爷惊讶地说:“这铅块块儿也能换钱?”内相听了,笑得前仰后合:“那可不是铅,是银子,可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说:“咱家看他挺实在的。明天你给他找个轻松点儿的活儿,咱家还要单独请你喝一杯呢。”王头儿连忙说:“老爷吩咐,小人哪敢不遵,哪还用得着您赏酒啊。”内相说:“说请你喝酒,咱家可从不食言。你可不许分他的赏钱。”王头说:“小人可没那么没出息,他登高爬梯,担惊受怕得的赏钱,我可不忍心分。”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走了。大家又接着干活。
晚上散工,王头跟智爷一起到了黄亭子,把得银子的事儿跟裴福说了。裴福高兴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智化又开始装傻:“爹,咱有银子了,买它二亩地,盖它几间房,再买它两头牛。”王头儿赶紧拦住说:“够啦够啦,得了吧!你这二两来的银子,可干不了这些事儿。真是没见过世面,买二亩地、几间房,还想买牛买驴,统共加起来也就够买个草驴崽子的。别瞎想啦!明天我还是一早来找你。”智爷说:“是了,俺在这儿恭候您。”王头笑着说:“你瞧瞧,刚吃了两天饱饭,有了二两银子,就开始拽上京腔了,还恭候呢!”说完,笑着走了。
第三天,两人一起进城。智爷还是拿着铁锹,准备去干活,王头说:“王第二的,你先把那玩意儿放下。”智爷问:“咋啦,你不让俺干啦?”工头说:“你这说的啥话!谁不让你干了!你在这儿来看堆儿吧。”智爷一脸惊讶:“俺看着这堆东西,不干活也给饭吃,给钱吗?”王头说:“照旧吃饭,钱也照给。”智爷一听,乐开了花:“这可太好了,啥都不用干,吃饱了就长肉,还能拿钱。这可真是钟鼓上的雀儿——成了鸽子(得了便宜)啦。”王头说:“你看看,又说傻话了。我告诉你,这是轻松活儿,省得内相老爷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悄悄地说:“来了,来了。”只见昨天那个小内相,捧着一个金丝累就、上面嵌着宝石蟠桃式的小盒子,笑嘻嘻地走过来:“王老二,你来了吗?”智爷说:“早就来啦。”内相问:“今天啥活儿啊?”智爷说:“叫俺看着堆儿。”内相说:“这就对了。我们老爷怕你还在干活,一来让我来看看,二来给你送点心,你尝尝。”智爷接过盒子,一脸疑惑:“这硬邦邦的咋吃啊?”内相哈哈大笑:“你可真逗,你倒是打开呀,谁让你吃盒子呢?”智爷这才打开盒子,里面全是细巧的炸食。他拿起来掂了掂,又闻了闻,然后又放回盒子里,一动也不动,把盒盖盖上。内相问:“你咋不吃呢?”智爷一本正经地说:“咱有爹,这么好的东西,俺拿回去给咱爹吃。”内相听了,笑着点头:“你爹不你爹的倒无所谓,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既然这样,连盒子先放着,一会儿咱家再来拿。”
到了中午,昨天丢猴儿的内相带着送吃食的小内相一起来了。王头看见,赶紧迎上去。内相对王头说:“王头儿,辛苦你了。咱家听说让王第二的看堆儿,挺好的。来,给你这个。”王头儿接过来一看,又是两个小元宝儿,连忙说:“这多不好意思,又让老爷费心了。”内相说:“说啥呢,说请你喝酒,哪能食言呢。王第二的呢?”王头儿说:“他在那儿看堆儿呢。”连忙喊道:“王第二的!”智爷问:“干啥呀?俺在这儿看堆儿呢。”王头儿说:“你过来吧,那些东西丢不了。”智爷走过去,内相说:“听说你很有孝心。早上那个盒子呢?”智爷说:“在那儿放着呢,没动。”内相说:“你拿着,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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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爷拿着盒子,跟着内相来到金水桥上。内相说:“咱家姓张,看你这人挺实在。咱家给你装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回去给你爹吃。你把盒子里的先吃了吧。”小内相打开盘子,让智爷用衣襟兜着吃。智爷一边吃,一边四处打量,突然说:“好个大庙!盖得倒是挺气派,就是门口儿缺个戏台。”内相听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呀,你在乡下就没听说过皇宫内院吗?竟然把这当成大庙!要是大庙,何止缺戏台,门口不得立旗杆吗?”智爷指着那边问:“那边不是旗杆吗?”内相笑着说:“那是忠烈祠和双义祠的旗杆。”智爷又问:“这个大殿呢?”内相说:“那是修文殿。”智爷接着问:“那后稿阁呢?”内相说:“哪有什么后稿阁,那是耀武楼。”智爷又问:“那边又是啥地方呢?”内相说:“我告诉你,那边是宝藏库,这是四值库。”智爷心里一紧,表面上却装作不懂:“这是四值库?俺瞧着这房子盖得都挺周正的,也不歪啊,咋就叫四值呢?”
内相笑着解释:“那是库的名儿,不是盖的四直。你瞧那边是缎匹库,这边是筹备库。”智爷一边听,一边暗暗在心里画地图,把这些地方的位置和方向记得死死的,随后又开始装傻充愣,一拍大腿说:“这些房子盖得是好,可我瞅着就少了一样东西。”
内相好奇得不行,伸长脖子追问:“短啥呀?”智爷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各房上全没有烟筒,这做饭不得冒烟吗,没烟筒可咋整?”内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肚子摆摆手 :“你可真能逗人,笑得我肚皮都快破了。你快拿了匣子回去吧,咱家也要进宫去了。”
等内相一走,智爷像个经验丰富的侦探,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把周围打量了个遍,把每个建筑的位置、周边的环境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才抱着匣子美滋滋地回去了。
晚上散工回到黄亭子,裴福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智爷一见到他,脸上乐开了花,可一想到马上要干的大事,心里又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两人关起门,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满心期待又有点害怕。
等到半夜,二更的梆子声刚响过,整个世界都安静得仿佛睡着了。智爷像个准备出征的大侠,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背上百宝囊,跟裴福轻轻说了声“我走了”,就猫着腰,脚底生风,朝着内苑飞奔而去。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不知道在那神秘的内苑里,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惊险和奇遇,是能顺利找到四值库,还是会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