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再怎样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会害怕子弹一次次擦身而过的感觉。林周贺半蹲在地上,整个后背都抵着墙根,高层的窗户没有像一楼那样的防护,破碎的玻璃渣撒了一地,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哪一次他被玻璃块儿扎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汗水已经濡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外面那个疯子像是在玩打地鼠游戏一样对他穷追不舍,只要他一停下来,他的身边就会多出一道子弹留下的痕迹,即使是在房间里,对方也能想办法把他逼出来,而走廊和楼道又是太过宽敞的空间,他只能不停地奔跑,躲藏,奔跑,躲藏……他刚刚掏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和总部失联了,就算林友郁收到他的消息又怎样?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也不可能直接来找他。
原来这就是绝望。
林周贺舔了舔嘴唇,再这样干耗下去他会受不了的,他不想变成一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他该最后写些什么呢?他的时间有限,甚至连写遗书的时间都不充足。
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留下一封像样的遗书呢?以至于要像现在一样匆忙。
还住在乡下的母亲,习惯了过太平无忧的生活,那个再也穿不了绣花针的小老太太,她还在等他放假回家看她吧……他本就应该写给她的。
唉,母亲呀!此时此刻你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这是早已许下的誓言,她的孩子发誓要让阳光洒满营港每一个角落的呀。可现在呢?他却要在一个阴暗寂静的地方突然死去了。
他能想象到敌人的子弹会如何穿透人的胸膛,他能想象到动脉破损时心跳会如何疯狂,以及落地时会涌出多少鲜血……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一切都是值得的啊!
妈妈,亲爱的妈妈,您会理解您孩子的这种选择吧。您说过您的孩子要是一个真挚善良的人。
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是某家人家的孩子,可他做到了。
那就请不要责怪他。
林周贺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只是在那张小小的四方白纸上留下了四个字:不负信仰。
把遗言塞进胸口的衣兜,林周贺用双手摸了一把脸。
刚刚的动静太大了,现在他必须再换另一个地方了。林周贺蹲着走出去,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听到楼梯上方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那个人穿着皮鞋,大概是个高个子男人,每一步都很沉闷,像散步一样。
会是沈铎吗?
林周贺屏住呼吸,那个人下楼的声音越看越清晰。
如果不是沈铎怎么办?
他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划过铁栏杆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中间间隔的时间都一样,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前奏一样,让整个楼道的栏杆都颤抖不停。
林周贺特意在心里跟着数了一下,当他数到30的时候,声音突然停止了。紧接着只是过来两秒钟,那有规律像散步一样的脚步声骤然急促起来,狂风暴雨一般席卷在楼梯之上。
林周贺没有多想,在看到那个人身影之前他向另一端的楼梯跑去。
他知道他会追过来的,无论是谁,他都会这样做。
30楼。
林周贺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刻不停地向目的地奔去,他要活着回去见母亲。
阿莫斯推门进来的时候,百里寅正看向他。他对百里寅点点头,走到病床边注视着他的这位老朋友,卡佩先生的脸色很苍白,但是面容却很安详,一点痛苦的神色都看不见。
“医生说,爸爸是在早晨去世的,他胸口内部的伤口一起裂开,失血过多造成的死亡。”百里寅把蒙脸的白布盖上,“护士跟我说,她被吓了一跳,动脉的血溅得到处都是,爸爸还和她道歉,说他吓到她了,很抱歉。”
“他是个体面的人。”阿莫斯对着卡佩的遗体鞠了一躬。
“老师,遗嘱是怎么安排的。”百里寅叫人把遗体运走。
“他希望用火化的方式,把骨灰撒进大西洋里。”
“他以前还总是不承认自己想回家了。”百里寅叹了口气,请阿莫斯坐下。卡佩如她计划地那样真的死了,可她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相反,卡佩的灵魂好像压在她的身上一样,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但这个仪式他并不打算公开举行,他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你。”百里寅把头抬起来,看着对面空白的墙壁。
“仪式要在营港中心圣母大教堂举行,他已经提前都联系好了,甚至到场人员的座位安排也都记录下来。我们只需要打电话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