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洗心革面施文德,不期而遇森野清

和人使团入驻的位置,在宁波城中的嘉宾馆,距离风景优美的月湖,也并不很远。所谓“嘉宾”,自然指的是远来的“官吏”,或是远到的“番邦使节”,和普通的民人,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实际上,这一片嘉宾馆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普通的百姓街坊,更很少有民人活动。而把和人使团安排在这样僻远的位置,也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少和人与宁波本地民人的联系,有着明确的防备之意!

当然,这一次和人朝贡船队的规模之大,远远超乎NB市舶司的预料。其实,这也是王国对和国的黄金贸易,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原本仅靠细川氏与幕府,是拿不出这么多货物,来和明国贸易的。而森野清带来了大笔通货的黄金,能让朝贡船队买到更多的明国贵货,也因此增加了返航运货的船只。这才有了足足八艘大船,五艘归属细川氏,两艘归幕府,一艘归天台宗,让使团膨胀到了八艘船、七八百人!

这么多的和人使团涌入,可让宁波本地的衙门头疼不已。那四百多精壮的和人武士,哪怕除去了刀兵,也依然透着一股蛮夷的凶气。他们一旦出现什么乱子,根本不是县衙中抓捕逃税农民的弓兵捕快们,能够弹压住的。这两天布政使司紧急下了文书,调了两千多赤手空拳的卫所官兵,补发了欠了一年的伙食银,又连夜发了刀矛皮甲,都驻扎在宁波港外。

而等一切安排妥当,布政使司这才吩咐巡检司,让和人的朝贡船队入港。而船队中的和人武士,则被勒令不许入城,仅仅只能在港口附近活动。至于眼下入驻城中嘉宾馆,拥有一定活动自由的,仅仅是使团中会前往京城的一百来人,也就是和人使团中的上层。

“嘉宾馆西门题字,‘怀远以德’?东门题字,‘观国之光’?…堂内有两牌,‘投文’,‘放告’?…馆外有四牌,‘日谨火’,‘夜谨火’,‘日防盗’,‘夜防盗’?…”

森野清披着僧袍,背着双手,兴致勃勃的在嘉宾馆内外晃荡。馆中的堂屋中,隐约传来些许争执。那些争执中,有的是焦急的和语,有的是笃定的唐言,时而声音很大,时而又静默不语。

“佛祖啊,从上午到现在,都争了两个时辰,还在这争呢?这些宁波的大商人,也真是气定神闲,半点都不松口。看起来,堺港的商人,这次怕是要吃一个闷亏了…”

森野清侧耳听了听,都是些贸易上的争执,无非是价高价低的。他却不大在意,只是无谓的笑了笑。这次朝贡贸易,本就是堺港的商人为主导。而众人把他捧到“居坐”的使团高位,这言外的意思,不过就是让他安安分分,当个出钱分货的“财主”,不要插手具体的贸易事务中去。

“森居坐,你倒是好雅兴!在这里赏屋看景,好不悠闲自在。”

“啊!尧夫公,您也坐不住了?这明国的屋舍真是气派,修筑的又精巧又结实…我就看看这是怎么造出来的,顺便读一读墙壁上的题字,端的是笔墨不凡,颇有神韵…”

“哈哈!馆中从早吵到晚,宁波豪商们咬死了价格,堺港商人们又完全不接受…确实是有些坐不住了。”

遣明使尧夫寿黄苦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嘉宾馆中逃了出来。他眼下也换上了一身临济宗的僧袍,与天台宗的森野清并排站在一起,露出两个光头,倒也是颇有趣味。而听到森野清的话,他抬头看了看嘉宾馆东门上的题字,沉吟些许,笑着道。

“‘观国之光’?这应该出自《易》书中的《象辞》吧?‘观卦第四爻,爻辞:六四: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程子曾说,‘古者有贤德之人,是人君宾礼之,故士之仕进于王朝,则谓之宾。’…这话的古意是追随贤明的君主,像君王邀请的宾客一样当官…但用在这接待使团的‘嘉宾馆’处,又有种观‘别国的政教风俗’,来思考借鉴的意味了!…”

“呃?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尧夫公所言极是!《易》书真是流传千古的不朽典籍啊!…这次来宁波,我唯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访遍名寺古刹,另一个就是多买些明国典籍回去,以作家传啊!…”

听到尧夫寿黄极具汉学水平的解读,森野清额头冒汗,支吾了两句,生硬的转了场。让他辩一辩佛经还行,真要谈起唐人的《四书五经》,那可真是七窍里通了六窍,唯余一窍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