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松林摇头晃脑地说着,不觉间说得唾沫星子溅飞了出来。颜如花入神地听着,她没想到这表面木讷看似少言寡语的自己的新婚郎君,讲起话来竟然如此勾人心魂,一时间他竟忘记了车窗外流动着的黄色的光秃秃的山,而竟神往于牛肉面的风情之中了。而果松林在她的心中逐渐清晰了起来,虽不能说肃然起敬但此时的颜如花差不多确认自己没有嫁错郎!于是一种浓重的依赖感油然而生,此时的颜如花自然地将身体靠近了自己的丈夫。
(二十七)
颜如花在兰州与果松林生活居住半年有余便因为思乡心切而以有孕之身回到了京东运河边的婆家,这地方她虽然还是陌生的,但这才是她的家,是她和腹中胎儿大家。公、婆两人都以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但身体尚健朗,几乎没有吩咐过她做些什么,毕竟如花已经怀上了果家的孩子,他们尽由着她的性子该干嘛就干嘛。但颜如花心里有分寸,还是要帮着做些家务活尽作为媳妇的本分,只是偶尔到街边站着和街坊邻居去说说话儿聊聊天儿,到了饭点儿再摇摆着回来。
如今的颜如花也真的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果园村又有几个出过京东县而到过大西北见过黄河的人呢?邻居家的小媳妇、大嫂子见到她都要问这问那,于是如花便讲起了兰州的冰封的黄河上行驶着的四轮马车,驮着货物响着叮叮当当铃铛过来又过去的驼队,还有厂里的西北人。她说厂里的西北人喝酒要划拳酒量过人但从来不难为人尤其没有难为过果松林,只要松林红着脸说,“各位,我喝好了,再喝就高了!”之后厚道的工人们便哈哈地笑着说,“果工,抹事儿!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得带着呃们干活呢!我们还要再玩会儿!”颜如花喜悦地顺着眉眼学着工人们说话的腔调和街坊聊着天儿,“咱们这里喝酒的‘文’喝,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边喝边吃边聊,那地方可不是,喝酒就得划拳,要不就不喝酒。哦对了,说起聊天来了,那地方管聊天叫‘谝’,管逛街叫‘浪’。有一天松林的厂长见我俩从外面回来,开口笑着问道到哪儿浪去了?我听后满肚子不高兴,到外面逛逛街,怎么说‘浪去了’?多难听!这当领导的,咋这么说话?后来松林解释说,‘你别生气,甘肃这地方熟人之间问你到哪儿玩儿去了,到哪儿闲逛去了,都说是到哪儿浪去了,这可不是骂人的话!呵呵!’我这才知道!”
其实颜如花最喜欢讲的当然是牛肉面。她说,“咱们北方人都喜欢吃面条,咱们家的炸酱面、打卤面啥的,都是不带汤的吃起来秃噜秃噜的往嘴里扒拉,我开始以为兰州牛肉面也一定是那样的,只不过那炸酱面、打卤面换成了小碗带汤牛肉当了卤,用小碗带汤的牛肉拌面就叫牛肉面。后来才知道,牛肉面应该叫牛肉汤面,那牛肉汤也不是炖牛肉放酱油的汤,而是用牛棒骨熬出来的牛骨头汤,不过你们还别说,这牛肉面还真是另一番滋味儿,百吃不厌。兰州牛肉面用特大号的粗瓷大海碗盛着,你们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吃不了,总得匀给松林点儿,那连汤儿带面的一大碗吃进肚子,这一天就甭吃别的了!吃牛肉面讲究的是一清二白三清四绿,那汤要清清亮亮的,白是指白萝卜,红是辣子也就是辣椒,绿是青蒜香菜,那家伙,一大碗端上来,没吃就得先留哈喇子!”说完便捂着嘴偷着乐。那几个没出过门儿的姑娘媳妇,竟自听得出了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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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会亲,结婚
夏至这一天,谢新的老奶奶的老妹妹,作为媒人带着果鹤鸣来到了新屯村的谢天祥家会亲。这一天上午天气还是好好的,可等到中午喝会亲酒吃会亲饭的时候,却是阴云密布,过后斗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哗哗啦啦下个不停。正所谓“人不留人天留人”,这么大的雨是任谁都不能出门的了,于是谢天祥、李玉容夫妻及四儿子明义,明月的嫂子岳淑平,就连谢新也是眉飞色舞心中高兴。果鹤鸣和明义聊的甚是投机,果鹤鸣问明义房山的铸造厂的事,对那山里火车小站,对那炼铁的高炉极感兴趣。看着那张棱角分明却极友善的笑脸,任谁心中都会生出一种安全感。那一米八的大个子那微驼着的背脊让谢新想到了二当家的驯养的那匹长着棕黑色油亮体毛的温和而又年轻的大骡子,你靠近它时它不躲不闪也不会乱动至多歪着脑袋用它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瞧你一眼,任由你抚摸它光滑的体毛和脖子上长长的鬃毛。谢新时有一种骑到骡子背上的冲动,他想即便真地骑上去了那温顺的牲口也不会尥蹶子将他摔下来,它性情温顺极了!但那家伙身材高大,又如何爬攀的上去?那是二当家的眼中的宝贝,摸摸可以,但他只定不许谢新骑到他宝贝的脊背上去。
半年过后,冬至这一天明月结婚了。老奶奶曾经笑着对谢天祥夫妇说过,“大哥哎,你们家方天气!只要你们家有事儿,准得闹天儿,真了斜门儿了!盖这房的时候刮大风,是不是?明月会亲又下大雨,这冬至这一天还不得下大雪,嗯?!”说完嘿嘿儿乐了。有道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谢天祥这当大哥的自是不会和自己的弟妹因为一句话不顺耳而生气更不至于翻脸,况且人家在明月的婚事上是帮了大忙的;而李玉容就更不会和弟媳妇说三道四,因为她耳朵背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除非你在她耳朵旁边大声说话。既然听不到也就省却了许多烦恼,她差不多总是乐呵呵的,尤其在看到孙子谢新在院子里疯玩的时候。
这次又让老奶奶给说中了,冬至这一天没下大雪却是刮起了西北风。新屯村在西北方向,而运河边的梨园村却在东南方向,如此一来可苦坏了这些娶亲的人。他们都骑着自行车,在往西北方向新屯村来的时候,都要屁股抬离了车座儿,双手狠劲儿地攥住车把,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大力地踩踏身下的自行车方才能够缓慢前行。果鹤鸣排在自行车队的最前面,虽是西北风吹打在脸上,但那洋溢出来的喜悦心情却在眉梢儿间飘动,任什么风也吹不掉掀不走。
新屯村书记刘国成的儿子连生早早地把拖拉机收拾妥当开到了谢天祥家门口儿,秦顺友等人于是忙前忙后地搬嫁妆,顺友边搬边对明月说,“二姑,您说搬什么就搬什么。我不是说过嘛,把好东西都嘀咕到您家里去。您看墙角儿那缸不错吧,没准儿里面藏着半个猪头呢!我搬拖拉机上去!”说着作势欲搬,明月笑道,“顺友,你就贫吧你!那缸里腌的是老咸菜,你呀!”说完呵呵笑个不停。顺友咧嘴微笑着对明月说道,“二姑,秀兰因为孩子小,出不来!赶明儿我们一家三口儿再去看您!”提到秀兰,明月收敛起笑容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对顺友说道,“顺友,秀兰是个好姑娘,你眼力不错。她妈妈是个哑巴,秀兰从小到大家里没有个说话的人,现在跟了你,结婚生子,你可得好好待承她。”顺友也收起笑容回答道,“二姑您放心,无论世道怎么变,我都会好好待秀兰的。”
该出发了。明月微笑着不无羞涩地坐到了果鹤鸣自行车的后座上,老婶儿喊道,“明月,这出了门子,你可就是谢家的姑奶奶了!记得常回来看看你爸你妈你兄弟你侄子!”站在旁边的谢天祥眼睛里泪光盈盈,而李玉容则手拿帕子挟起了眼睛。此时,迎亲与送亲的队伍已然汇合在了一起,变得声势浩大起来,明月的兄弟明义、秀兰的男人秦顺友是当然地送亲成员,谢新也没闲着,他和老奶奶的老闺女明红坐上了拖拉机,给这对新人挂门帘儿的任务就落到了这两个童男童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