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成没在家,说是到县里开会去了,刘连生打从下午听说沈玉兰身体不适没来出工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他知道沈玉兰是轻易不会请假的知情,现在听说玉兰肚子疼发烧而且烧到穿着军绿大衣都抖个不住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这样不行,得上公社卫生院!”
说完便急急窜出了家门,碎步快走变成了大步快跑地去发动拖拉机,然后拉上沈玉兰向公社方向狂奔而去。
卫生院的一个男大夫询问诊察之后对连生说,“据我判断,这个病人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应该马上做阑尾切除手术,从而阻止病情进一步发展,可咱们卫生院不具备手术条件。连生,你得赶快送病人去县医院!”
连生闻言将情况如实告诉了沈玉兰,然后将她扶上拖拉机,帮她掩好棉被之后便发动了拖拉机向县城方向赶去。第二天,接到通知的玉兰的父母赶过来之后,连生方才默默离开回到新屯村。之后,田静、小胡相继去医院探望过,田静回来后告诉连生说手术很顺利,目前正在术后休养阶段;小胡回来说休养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二十七)
干活儿没有了男女搭配于是变得累了无聊了起来,更主要的是少了笑声缺了激情没了劲头儿,连生将拖拉机开到干活儿的地方之后,便找个凉快地方拿个空麻袋包铺在地上,然后枕着双手仰躺在上面,嘴里咬着一节已经变黄了草茎,两眼向天空望去。
早秋时节,秋风将天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湛蓝湛蓝的,连飞鸟也傻傻地踩踏在枝头望着蓝色的晴空发呆,它们宁可在秋风吹动的枝头上荡秋千也不去破坏蓝天的圣洁。
忽然连生眼前出现了那个身着军绿上衣露出素花的衬衣领子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影子,她正拄着铁锨嘴角边露出那颗独具魅力的小牙齿朝连生眯眼笑着,连生一下子坐起身来,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才确信那只是一个影子。
别说连生,就连那个瘸了一只腿的装卸工老实的二扁也整天价哼呀哈地嘟囔着沈知青怎么还不回来!他不盼望别的,有了沈玉兰,他有了两个帮手,沈玉兰本身是帮手,这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是连生也成了帮手,这小子撒欢地干起活儿来,二扁得省多少劲儿?!这时候再有沈玉兰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嗑,那干活儿简直就成了一种享受!
八月十五中秋节后的一天,傍晚收了工,刘连生开着拖拉机回来,但见那个穿着军绿上衣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影子在那里站立着,他心中一喜,继而心思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晴日的怎么眼前又是她?”
连生赶忙收神,这时只听那边传来了叫声,“刘连生,你看见我怎么装着没瞧见?那么的大的架子!”这时连生急忙拉离合踩刹车挂空档,这回真的不只是个影子,沈玉兰站在那里正望着他盈盈笑着。连生于是冲过去,一下子伸手抓住了玉兰的两只白嫩的手,“真的是你,终于回来了,可把你盼回来了!”
沈玉兰羞红了脸,轻轻挣脱出双手,嗔怪地说了一句,“连生,你这是干什么呀,让别人看见!”边说边挣脱出双手,然后从背后的军绿挎包中拿出两包点心递给连生,说道,“这是我父母让我捎给你的,一包是大顺斋的糖火烧,一包是‘自来红’月饼,你拿回去慢慢吃!我爸妈说那天你送我住院,之后没等他们说句道谢的话你就走了,他们说谢谢你!哪天有机会他们还要当面致谢”
这回轮到连生脸红了,他嗫嚅着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有什么可谢的?”紧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不过大顺斋的糖火烧还是很馋人的,有日子没吃到这种点心了!”他拿到鼻子边深深地闻了一鼻子,由衷地说道,“嗯,好香!这‘自来红’月饼,脆皮儿,冰糖核桃仁儿鲜芝麻做馅儿,嚼起来嘎嘣响脆香甜,好吃的很哪!”说得自己竟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两个人于是都笑出声儿来。
田静在日记中记述说,县知青办的负责人在给他们做动员报告时就曾经告诫过他们说,“大家在广阔的京东农村的土地上,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的,是去学习的,因此,这期间不允许搞对象谈恋爱!”但这样的一个年龄,青年男女在一起耳鬓厮磨生出了感情仿佛三月的小草一般谁又能拦阻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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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京东县知青还曾出现过谈恋爱搞对象过了头儿闹出后果来的事情。但那毕竟是知青间的事,现在,知青与农村青年谈起了恋爱,而且是女知青与农村男青年,这在京东县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再怎么说女知青人家是城里人是居民户口,怎么说农村男青年你也是个农民户口,女知青最终要嫁给农民下嫁到农村家庭中去烧柴锅做饭,这又怎么可能?!而如果是男知青看上了农村姑娘图她的好容貌图她的好身材与之谈恋爱搞对象,那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但在那样一个年龄,正常的男女都会相互吸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论你是居民还是农民,沈玉兰和刘连生就这样彼此吸引着,仿佛磁石与铁屑一般,彼此之间的好感渐渐地演变成了彼此需要。
村里放电影是令全村人兴奋的事,男女老幼仿佛过节一般喜气洋洋,早早地吃过晚饭来到露天放映地点,看着白色的幕布拉起来,看着放映员搬出放映机不紧不慢地调试着。刘连生像谢新、国柱等孩子们一般更早地来到放映地点,和放映员像老朋友一样地打着招呼,让后搬东西挂幕布,之后便找地儿坐了下来。很快便有几个半大小子聚集在连生身边,甚至于国建与谢新这样年龄的孩子也在外围聚集着听他神侃。
这时候几个女知青出现了,看见连生和诸位伙伴,小胡来是精神,她大声朝连生说道,“刘连生,‘自来红儿’月饼好吃不?大顺斋糖火烧更好吃吧?!以后还得多帮助我们哪!到时候,还有比‘自来红儿’、糖火烧更好吃的东西等着你呢!”
众人听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连国建、谢新等小孩子也跟着笑个不住,憨直的“大嘴巴”姑娘小胡简直就是“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直言而少有顾忌的言语,让别人听来竟然另有深意并为之心动。沈玉兰闻言脸先红了,她娇嗔的说道,“死小胡!看哪天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有谁帮你,竟张着大嘴巴胡说,还不快住嘴!”
刘连生闻听只是“嘿嘿儿”地笑了两声没说什么,可当他的目光与沈玉兰的目光相遇的时候竟然碰撞出了火花,那火花短暂却刺目,只有他俩才看得到的火花幌得彼此赶快将目光移了开去,这种感觉是以往任何时候没有的,这是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明光乍现那一刻才能出现的情景,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只再现了两次,一次是彼此彻底探视了解的那一刻,一次是在他们的儿子刘东出生的那一刻。
当天晚上放映的电影是《上甘岭》,当主题曲《我的祖国》响起的时候,现实中的这两个年轻人才从彼此躲闪又寻觅的激情暗涌中逐渐平静了下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平静了。中秋节后的夜晚寒意渐浓冷风扑面,但恋人的心中却如有一盆儿炭火在燃烧,它驱走了寒意,它让两颗离得更近靠得更紧。这之后,在南河白杨伫立的岸边,在向东北方向延伸的铁路边的青纱帐边,经常能看到一辆拖拉机停在那里,拖拉机手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隐约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微风中飘荡。
(二十九)
田静她们姐妹很快知道了玉兰和连生的事,大家一致对沈玉兰好言相劝,说你一个城里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城,难道你还想在农村呆一辈子不成?!“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地了结了吧!但处在热恋的青年女子,特别是沈玉兰这样的有主心骨儿的主儿,那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玉兰与连生什么时候跨越雷池偷吃禁果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就在连生的哥哥连盛结婚的第二年五一节,刘国成便为二儿子连生与沈玉兰举行了婚礼,同年国庆节过后,沈玉兰生下了儿子刘东。
那时,玉兰已然回到京东县城进了百货公司做的售货员。产假之后没多久,刘国成托人将玉兰调到了自己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工作。一天傍晚,连生发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与沈玉兰在一起,等到了铁路道口的高坡上便调头往回走。这个发现使连生与玉兰的道路发生了改变。田静在日记中说,在玉兰所在的供销社,玉兰的姿容与成熟女性的魅力使她成为了男性瞩目的对象,这个供销分社的主任总是找借口接近她,晚上下班陪她回家,拦都拦不住。
连生闻之如五雷轰顶,最终他俩离了婚,刘东归连生抚养。大约两年后,连生迎来了第二任妻子,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老姑娘,她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嫁妆,而是怀抱一把鸡毛掸子(胆子)进了刘家的门。那满脸的戒备与冷漠大概是说,“谁也别想欺负姑奶奶,姑奶奶别的没有,就是有掸子(胆子)!”日子悄默声儿地过了半年,后来“鸡毛掸子”悄然消失在了新屯村人的视野中。
1980年代中期,刘连生与沈玉兰旧情复燃重新又走到了一起,彼此倍加珍惜,过了而立之年的连生与玉兰共同守护着儿子刘东。但到了1980年代末期,沈玉兰在一个晚上睡下去便没能再醒来,后来连生在衣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沈玉兰头天晚上吞服下大量安眠药,从此长睡离世。
小主,
田静的日记里说,玉兰所在的邻乡供销社里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男子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