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认为,我不该把她送去庄子上吗?”定西侯问。
陆驰只好道:“我送她过去吧,大雪天、她又有伤,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定西侯拒绝了,“又不要她自己走路,都太平些,不要节外生枝。”
不能一路送过去,但好歹能把人送上马车。
陆驰仔细检查了车厢,确定里头垫了厚厚的褥子,能缓解颠簸、以免母亲疼痛,这才与桑氏道了谢。
桑氏木着脸,道:“不用谢我,我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苛待,只求侯夫人配合些,别叫我为难。”
岑氏被抬了来。
审时度势,既已经身不由己,她也不白费力气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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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受伤时因疼痛而带来的愤怒与火气已经散了,人也恢复了理智。
比起在定西侯府里撒气,岑氏明确知道,她得把心思花在岑家、花在岑太保身上。
人挪到了车里,岑氏没管站得远远的桑氏,握住了半个身子探入车里的陆驰的手。
“不要与侯爷硬碰硬,他虽然不喜欢拳脚教训人,甚至还算讲道理,但他的心肠比你想象得硬得多。”
“更不要去乱招惹陆念,那就是个疯子,对上疯子、你怎么做都会吃亏。”
“好好安抚你媳妇,照顾好孩子,年节里去岑家拜年。”
陆驰点头:“我知道的,我就是……”
“就是什么?”岑氏问,“就是没有想到,我杀过人、还不止一人?没想到我把定西侯府握在手里三十年,给了岑家很多好处?
陆骏傻天真,你给我清醒一些!
我若豁不出去,你还能投胎当个侯府公子?”
陆驰愣住了。
直到马车离府,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车轮碾出两条长长的泥道,一直出了燕子胡同。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两厢照面,车把式互相打了招呼。
车里的陆致闻声,知道边上过的也是自家马车,撩了帘子问:“张伯,车里是谁?这个天要去哪里?”
张伯讪讪:“出城去,大公子,小的先行一步。”
陆致对他的回避莫名其妙,待回到府中再一问,人愣住了。
李嬷嬷说了当年祖母害人的真相。
姑母捅了祖母三刀,刀刀深至骨。
祖父要把祖母送去庄子上。
像是被一团大雪砸懵了似的,陆致半晌会不过神来,怎么会这样?
他混沌地在书房里坐着,良久,他看到了架子上那把鸡毛掸子。
纯黑的毛,油光发亮。
那是黑羽大将军留下来的“念想”。
不是叫他作纪念,是表姐让他长记性。
陆致一个激灵,蹭得起来,蒙着头就往后院跑。
他急匆匆进了春晖园,张口就要喊人,便被青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
青茵迎上来,小声道:“姑夫人在歇觉,大公子莫要惊动她。”
陆致问:“表姐呢?”
阿薇在小厨房。
烧切糖片刚刚才放凉,她正拿着刀切片。
见陆致未穿雪褂子就这么跑来、脸冻得红通通的,阿薇指了指边上杌子:“灶边烤火去。”
陆致老实坐下来,扒拉着一小段干柴,道:“我听说了。”
阿薇“哦”了声。
“祖母、我是说嫡亲的白氏祖母,”陆致瓮声瓮气地,“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薇瞥了他一眼,道:“我也是听母亲说了些,但她那时候很小。说来,你见过你外祖母吗?”
陆致心情不好,也没讲究什么先问先答。
听阿薇这般问了,他便一五一十地答:“见过,前些年我跟着父亲母亲去淮南省亲,住了不到半个月,后来我进了书院念书,就再没有回去过了,太远了。
这几年只书信往来,提到我了,母亲就让我看,逢年过节也让我写上一些话,她一并送回去。
大前年,舅舅进京来,带了不少东西送来,说外祖母很惦记我状况。”
冷了的烧切很脆,一刀下去沙沙作响。
阿薇在这沙沙声里听陆骏说了不少桑家的事情,而后放下了刀,转头看着他。
“在这次回京之前,我从来没有回来探过亲,也没有舅舅从京里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