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十年

醉金盏 玖拾陆 3588 字 7天前

柳娘子不耽搁,当即寻桑氏说消息:侯夫人病得忒厉害,都说胡话了!

不过两刻钟,定西侯府上下传了个遍。

阿薇举伞,与陆念一道来了菡院。

进了屋里,她一面替陆念解了大红氅子,一面轻声道:“千万别自个儿拧着,我们仔细与她算账。”

“我有数,”陆念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难得严肃,“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十年。”

两人走到寝间里。

陆驰夫妻两人在床前,关心着岑氏的身体。

陆念在陆骏身边坐下来:“大孝子好好守夜,怎么越守越严重了?”

“你还……”陆骏下意识要反驳,话才出口,自己就顿住了。

他明明可以用李嬷嬷的说辞来指责陆念,可话到嘴边,陆骏自己说不下去,只能垂头丧气。

定西侯今日休沐,此刻也过来了,小小的菡院屋子里满满当当。

“病情加重,怎得不叫大夫?”他问。

柳娘子道:“侯夫人说胡话,病得有些怪……”

定西侯的眉头紧皱,神色很是不悦。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讶异,定西侯为何是这般反应?不是关切,也不是疑惑,而是不悦……

陆念没管定西侯,只问:“都是些什么胡话?”

李嬷嬷不敢说,陆骏不想说。

陆念冷声道:“都不说?那我来猜猜。她说她杀人了?说她害死了我母亲?说她……”

“大姐!”陆驰坐不住,高声打断陆念,又看陆骏。

叫他意外的是,平素一直和陆念不对付、说一句顶一句的陆骏依旧垂着眼,一言不发。

这叫陆驰的心沉了下去。

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太不对劲了!

陆念直接问李嬷嬷,一双凤眼凉如冰:“你来说,还是让我逼阿骏?或者逼岑氏自己说?”

李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急促了呼吸了几下,逼着自己想起半夜时的情绪,捂着脸哭嗷起来。

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此刻说来没有一点磕磕绊绊,且情感细腻、万分真挚。

说得陆驰怒目圆睁、死死瞪着陆念。

李嬷嬷说完,只余下嘁嘁哭声,其余人都安静着,各怀心思。

阿薇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伸手指向李嬷嬷,嘲讽道:“一个敢说。”

而后,手指换了个方向,指到了义愤的陆驰身上,她道:“一个敢信。”

陆念闻言哈哈一笑,抬起头来,明眸看着站在身边的阿薇,问:“当真只有一个信了?”

阿薇接了这话,直接去问定西侯:“外祖父,您不会也信了吧?”

定西侯眉宇紧锁,下颚绷直,没有明确表态。

陆念支着腮帮子,眼睛弯着,其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就这么看了定西侯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身也没有多少期待。

岑氏一言不发,只李嬷嬷在这里唱戏,父亲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不会摆出明显的偏向。

毕竟,对他来说,眼前局面还是可控的,不至于心急火燎。

能让父亲急起来,得是怒砸秋碧园那样的“大场面”。

“你呢?”陆念微微偏了头,挖苦陆骏,“你信没信啊?先前我们谁都不在,只有你亲耳听到了岑氏的话,来吧,孝顺儿子,与我们说说?”

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陆骏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念扶着椅子站起身,直直往床边走。

李嬷嬷边哭边拦:“姑夫人?”

“怎么了?”陆念倚着床架站定,抓着幔帐流苏一下一下在指尖绕圈,“我有病,她也有病,正好交流下发疯的感悟。我病得比她久,经验丰富,体会深刻……”

“什么乌七八糟的?”陆驰也是怕极了陆念会突然发难,之前扬着锄头劈柱子的陆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哪里是需要交流的事?”

“你一个没病的晓得个什么东西?”陆念啐他,“轮得到你在这儿当大夫?!”

陆驰被堵得心塞。

见母亲浑浑噩噩坐在床上,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受。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下了愤怒,耐着心思与陆念讲道理:“大姐,为人子女,你放不下亲娘,这本没有错。

你从小就认为是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今日听李嬷嬷说这些,算是‘印证’了你的猜测,你无论多激动、多愤恨,也是情理之中的。

小主,

可我母亲她病了,她的话不能尽信,你想要一个答案,就先请大夫来给母亲看病,等她清明些、能自己开口了再说。

您等了三十年的真相,难道连这么些工夫都等不住了吗?

还是说,你只想要你认定的真相?”

陆驰自认为说得很克制,也很在理,没成想,话音一落,陆念突然抬了手。

不晓得什么东西迎面向他飞过来,陆驰躲闪不及,劈头盖脑地都砸了个正着。

痛倒是不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陆念砸的是花生。

她随身的荷包里,装了满满的。

陆念砸完,猛然转身抓住了岑氏的肩膀。

岑氏已经坐直了,整个身子往前探,担忧地唤了声“阿驰”。

这是她的本能。

陆念抓的就是她的本能。

“你看,她很清明,”陆念撇了撇嘴,“亲儿子遇着危机,她比你自己的反应都快。”

陆驰见此,忙轻声与岑氏道:“您别怕,父亲不会让她冤枉您的。”

这一刻,阿薇突然走到李嬷嬷边上,问:“故事编得不错,但你确定还要编下去?”

李嬷嬷眼神戒备。

“我母亲早说过了,就算开不了外祖母的棺,也有办法开陶禹川的棺,”阿薇直视她,语气十分平静,一字一句,淡过窗外白雪,也冷过呼啸寒风,“为母报仇,不是衙门查案。

查案要严丝合缝的证据,但报仇不用,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我母亲那个病,别说一座秋碧园,整个定西侯府都能掀,你说,外祖父会不会想要息事宁人?

岑氏有娘家可靠,还有个亲儿子在这里说道理,你李嬷嬷有什么?

总要有人扛罪,你是要继续忠心耿耿替岑氏扛到底,还是说出真相?

你一定也很清楚,于岑氏而言、你就是一枚弃子,就像薛波之于薛少卿,甚至,衙门再咬得凶一些,岑太保连薛少卿都能舍。

你李嬷嬷难道比薛少卿重要吗?

被舍了,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放过你,我母亲要你死,岑氏更要你死,死人才不会说话。

但你还有唯一的活路。

说出来,说清楚岑氏怎么杀的陶禹川,怎么杀的外祖母,莽草、松子都说得明明白白。

我母亲保你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