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比谁高贵。
都烂了,一块烂了!
徐夫人走出正屋。
冯游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天,不晓得在想什么。
“游儿,”徐夫人走过去,柔声细语地问,“你祖母病得好重呢,是不是该给她请个大夫?家里还得置灵堂,等把你父亲接回来,家里得办丧事。好多事情哩。”
冯游扭头看她。
明明脸上全是眼泪痕迹,表情却是笑着的,满满都是雀跃,两者合在一块,滑稽极了。
冯游便问:“您这么高兴做什么?”
徐夫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对,我不能高兴,我现在是伤心的。”
说着,她用双手把唇角往下扯。
“你放心,”她道,“我很会哭的,我最擅长的就是哭了。”
两刻钟后,医馆大夫上门。
冯家老太太还未醒。
大夫诊断时,徐夫人搂着儿子站在一旁,泣声道:“夫君走得突然,婆母伤心极了,就这么倒了下去……”
“似是偏枯之症,”大夫道,“勉强能保住性命,但往后恐是要常年卧床。”
徐夫人垂下了眼帘。
谁也看不到,她眼底亮起来的光。
午后,顺天府来冯家问话,这才晓得老太太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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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尹一个头两个大。
一位侍郎自杀,偏又牵连着另一案子,早朝时圣上很是关注,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他能断言,不用三五天,满京城老百姓都会谈论冯正彬谋害发妻。
毕竟,朝堂倾轧,普通百姓谈不明白,夫妻纷争、婆媳矛盾才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即便那位发妻的身份有点敏感,但她是冯家媳、是高门女的背景还是让人很有谈兴。
十月二十二。
曾经是巫蛊案下宣判的时候。
阿薇坐在街边的一家馄饨摊子上,垂着眼不说话。
这几日,陆念的状况一直不太好,阿薇本不想出门,但陆念催着要听她说外头进展。
阿薇拗不过她,便带青茵出来,留下闻嬷嬷照顾陆念。
这摊子离冯宅所在的胡同很近,边上是卖早点、面食的铺子,还有做肉菜买卖的,临近的几条胡同的人家都在这一带买日常吃食。
因此,也是妇人们的聚集闲聊之地。
青茵被阿薇要求着一道坐下。
表姑娘在自顾自出神,青茵也坐得不自在,好不容易等馄饨上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比干坐着强。
阿薇拿着勺,轻轻搅动着,心思落在隔壁桌子婶子们的交谈上。
“冯家那老太太,当真瘫了?”
“这能有假?大夫去了,衙门的人也去了,都说她一动也不会动,除了‘啊啊’叫,话也不会说。”
“偏枯对吧?我以前邻居得过这个,整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全要人伺候,很难好起来,伺候不周全还长褥疮,一塌糊涂。死又死不了,痛苦的哦!”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她儿子没了,儿媳妇当家,孙子又小。”
“可怜啊!儿子就这么死了。”
“可怜什么?不都说她和她儿子杀了前头那妻子吗?要不然她儿子为什么选在杀人的日子上吊?”
“真的杀了吗?”
“我猜是错不了,我认识的一娘子就住在冯家以前住的那条胡同里,她说那老太婆难弄得很,还三五不时叫亲戚家的姑娘到家里来,喏,就是冯家现在这个儿媳妇。她和冯侍郎年纪相仿、却是头婚,你们就晓得她当时多大年纪了还没嫁人了,你们说说,她和前头那位婆媳关系能好吗?”
“那也不至于杀人吧?”
“没杀人,冯侍郎怎么死了?还是报应哦!”
“衙门怎么没抓人回去?”
“躺床上了,连人带床抬回去给她养老啊?”
“所以说,还是要门当户对!”
“我家有两个要说亲的姑娘,真真愁死我了。”
氤氲热气冒上来,阿薇眨了眨眼睛。
看吧,还是公平的。
她给姑母与年年报仇。
她要冯正彬的命,也要他声败名裂。
至于那个老太婆,偏枯?
阿薇咬了一口馄饨。
皮薄肉不少,入口带着鲜。
她细细咀嚼又咽下,偏着头想:果然还是借到刀了。
都是母亲用血泪淌出来的经验。
冯家里头这道口子开了,刀刃见了血,那就绝不会止在这里。
谁也别想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