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小姐伸手在顾为经的手臂上拍拍。
“谢谢啦,真的,我不拒绝。感谢你的钱,我们家现在,确实很需要它。”
她把这张现金支票折好,收进自己的衣服里。
蔻蔻盯着自己的裙摆。
刚刚走的太匆忙。
她离开时,只顺手把钢琴边金属盒里打赏的零钱给捎走了。
但没有来得及回后台换衣服。
车窗外十字路口路灯将光影投在她的手上,脚上,裙子上,带着老式钠蒸气灯特有的昏黄色。
这种色泽让蔻蔻想到了烤箱里的闷热的灯丝。
她被生活这只大烤炉一点点的照啊,烤啊。
一点点的逼干身体里的水份。
找不到半丝阴凉。
“嘶嘶嘶。”
蔻蔻翘起嘴唇,轻轻的在心里配音。
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大块被微波慢烤的锡纸牛胸肉。
身上酒吧里的裙子就是包裹着她的锡纸。
而酒吧里灯红酒绿的杂乱气息,那些客人身上的酒气,更衣室里裙子上面沾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各种劣质香粉味道,就是刷在她身上的酱汁。
总有一天。
她会被从一块粉粉弹弹的新鲜水润的东西,被煎的双面焦熏,成为黑乎乎一团的东西。
不。
她不是牛胸,生活也不是烤箱。
她是金黄的落叶。
生活是太阳。
当春天,她还在枝头的时候,阳光温暖,柔软,妩媚,带给她无尽的活力和热量。
有一天。
她从枝头飘落,变为了一枚金色的枯叶子。
于是烈日炙烤着她,抽干着她的身体。
等她再也榨不出水份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会燃烧起来,一点点的蜷缩,卷曲,化为灰飞。
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我们先去一躺tidemarket吧,就在中央火车站左拐旁边的两条街口,你知道它么?”
蔻蔻忽然转过头,望向顾为经。
“你家现在搬到那边去了么?”
顾为经想了想,问道。
tidemarket——潮汐市场。
他听说过那里。
它是仰光本地很有名的一座小商品批发的市场。 深夜书屋
那里贩卖的产品多种多样,主要经营一些低价的服装、家电,某些你完全没有听说过的香水化妆品,女士皮包,石英手表,和只卖核算下来不到几十美元的“劳力士”,几美元的阿迪达斯。
当然还有永远少不了的各种旅游纪念品。
它承接着整个城市几百万人口的廉价消费品的需要。
有点像那种世界各地都能见到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不过条件会比较糟糕。
事实上。
这里的绝大多数货物,可能也真的是来自义乌。
叫“tidemarket”也不是因为它挨着仰光港。
而是一般早晨4、5点太阳刚出来的时候。
市场就已经开门了。
里面的店家们开始各种备货调货。
一个个由集装厢以及小棚子改装而成的店铺,全部被打开,人流汹涌的从集市的大门涌来。
到了晚上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多数档口就又已经关门了。
那些涌来的人流,重新隐没在了四周的街巷中。
消失不见。
就似沙滩上的海浪一样。
永远去而复返。
所以尽管它有正式的名字,本地人还是喜欢管它叫这个“潮汐市场”的外号。
顾为经知道蔻蔻他们已经从原本的政府配发的住宅里被赶了出来。
不过。
他还真不知道蔻蔻现在家住在哪里。
蔻蔻也没有告诉过他。
刚刚上车后,大家彼此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默。
“不,我家不在那,我家搬到了东边,住在——”
蔻蔻的嘴里报了一个地名。
某个像鸽子窝一样挤在一起的老式居民区的名字。
“这么巧?”
顾为经侧了下头,心中惊讶。
他从小就在仰光长大,然而他完全不是那种对城市街道就像掌心一样了解的万事通、活地图一样的人物。
有一得必有一失。
顾为经画画时,用笔的空间想象力,构图设计时结构应该紧密还是疏离,对于视觉焦点的把握是否正确。
这些方面,他都做的不错。
甚至称的上很好。
他不是那种一窍不通的废柴,捡了奇遇宝藏后,才从丑小鸭化身白天鹅,从愚钝的蠢货变得如有神助的人。
后面那部分关于如有神助是真的。
不过,顾为经可以骄傲的说。
就算没有系统,原本的他也是个普通人里优秀水平的用笔天赋,也是可以将人生目标设在上百强的名牌大学,运气好的没准能留个校,在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当研究员。
或者将来跑去育碧、ea啥的做美术设计。
争取做个体体面面的城市中产的人。
他不自信只是不自信于,自己能不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千万里挑一的大艺术家,成为能迈入美术史课本的人物,成为曹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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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
比不了酒井胜子有灵气。
可顾为经对空间距离的掌控,也能被马马虎虎算个小天才。
这一点,甚至是由豪哥亲自认证过的。
对方就觉得把他捉去画假画,培养培养应该挺有钱途的,最开始才会反复登他们家的门。
然而。
这些方面仅仅只限定于“纸上谈兵”。
一旦脱离画布这个载体。
往往顾为经一下子就麻爪了。
他长到十八岁,至今分不太清东南西北,甚至有一点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