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一直以来,中年男人对待顾为经的态度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温柔。
豪哥使用的手段,甚至还没有《油画》杂志的理事长布朗爵士对待侦探猫的手段过分。
完全不符合黑道大枭的气质。
“顾先生,你一定要明白一点。迄今为止,我从没有敲诈勒索过你。没有人绑架过你,没有人在你爷爷出门时,把油锅泼在他脸上,没有人朝你们家那辆打蜡打的像是镜子一样的老爷车的车身上开几个弹孔。”
“我也没有把你养的那只猫剥了皮,丢在你的床上。”
豪哥微笑。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愿意尊重你,而非我做不到。尊重往往是相互的,遗憾的是,我做了这一切,却从来都没有受到应该有的尊重,做为回报。”
电话听筒里,豪哥依然在笑。
只是瞬息之间。
那个语气温和,说话不急不缓的中年人就消失了。
他的笑声听上去变的阴恻恻的。
又变成了他叫吴琴莱给苗昂温父亲一支手枪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寒冷的森然凉意。
“我觉得尊重这件事情,应该和地位无关,和财富无关,只和态度有关,不是么?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在心里发誓,我可以容忍很多事情,我的原则唯独不能允许自己没有尊严,不能允许别人不尊重我。”
“而伱,你现在就表现的不太尊重我。”
“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否则的话,呵,顾先生,恕我直言,你的境遇,可能会比较的糟糕。”
顾为经紧紧的握着手机。
四周一片死寂。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不断跳动的声音。
“曹轩……曹轩老先生。”
顾为经发觉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他顿了顿,却还是迫使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曹老知道有关您的事情,当时我还请曹老的助理帮我协调借用过一段时间的安保人员。”
“就是那段时间,曾经在书画店门前站过岗的几班特勤吧。”豪哥说,“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是想告诉我,曹轩先生给了你不怕我的依仗么。曹轩很厉害,但那是艺术意义上的很厉害,老先生未必了解我这个世界,也未必清楚我的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您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我送了一幅画给曹老先生。收到画后,老人家打了个电话回来。”
“是专门从德国半夜打来的电话。”
顾为经回忆道:“在电话里,我们聊了不短的时间。”
“老先生曾经提到过关于您的事情,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也是与我面临的选择相关的。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下呢?”
“洗耳恭听,我很期待。”
豪哥在电话里听上去对此饶有兴趣。
“曹轩说,一个画家,想要走到职业生涯的高处,尤其在成名以后,会不断的面对着数不清的诱惑。一幅画在纽约卖出去了1000万美元。你是想老老实实的报账,还是想去找一些会计师事务所去做避税?”
“合法避税听上去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如果再稍稍往灰色地带上迈一小步,在某些数据上做一点点的文章,就能帮你多省下30万美元呢?你是做还是不做?好吧,如果你接受了这一点,那么如果你的会计师告诉你,他有让你逃税的办法,能帮你进一步省下200万美元呢?”
“没关系的,所有人都在这么干,保证安全,放心好了。会计师举着香槟,在你耳边咬耳朵,这时,你会心动么?”
“如果你告诉自己,唉,反正是逃邪恶的资本主义帝国的税,无所谓啦。那么换一种场合呢?再如果有一天,有人联系你,同样是在数据做一点小小的文章,你不光省钱了,你还能再赚1000万,只是这次作品的买家是南美的某个地下军火商,你又会答应么?”
顾为经轻声问道。
“艺术家往往都是些非常喜欢讲究随心所欲的群体,所以他们经常就会不自觉的模糊自由、道德乃至法律的边界。”
“他在国外的这些年,见过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同行,有晚辈,也有美院的学生,在欲望不断的啃食下,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些人一开始和某些商务公关勾勾搭搭,然后慢慢的去一些狂乱的派对,觉得这样很潮。”
“再然后,他们在party里开始用叶子,在那里白痴的信誓旦旦宣称软性毒品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就像喝酒一样。再往后,就变成摇头丸,变成了海洛因,变成了去某些混乱的街区,找人给自己打上一针。”
“往往3到5年之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人就是这样堕落的。没有谁会一下子就变成十恶不赦的混蛋,而是慢慢的滑落到了泥沼中。”
“他们没有底线的向着欲望不断妥协,于是欲望就吞噬了他们。曹老就是看到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才能一辈子都在诱惑面前,保持着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