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的青筋要绷起来,嘴唇要半开半合,要有戏,要表现出内心中对于艺术的那面的虔诚,与对大学同学之间的那面私情——天使和恶魔两个小人在脑海中彼此争吵的感觉。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已经入戏了,人物形象已经立起来了。
挣扎,挣扎起来!
阮理事用老花镜下的眼神缠绵、勾引、挑逗着对方,将对方勾引到这出大戏的最高潮,等待着他久久的凝视着文件上的作品——说出那句“老阮,你是对的,我说不出这样的作品的坏话,就是他了”的最终台词。
cut!
那一刻,大幕落下,起承转合之后,苗昂温的入会便成了定局。
连电视机前的普通观众,都会觉得这样的结果,来的天经地义。
这么牛逼的画家,当然值得破格提拔。
至少那些画稿到底牛皮与否。
别逗了,普通大众观众,有几个懂什么是现代艺术,什么是先锋艺术,什么是潮流艺术?
懂欣赏毕加索、马蒂斯的画作,或者扎哈·哈迪德的建筑?
他们不懂的。
但是每个人的态度变化和肢体语言,却是极为好读懂的一件事情。
能够让两位国家美协的大画家们此般动容,打破陈规,忘记私情,也要抬他入会的年轻人。
不用说,自然就是超级牛皮的。
“老阮,其实,我还是有些其他话想说的,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觉得,有些事情,这么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终究是很难看的。”
阮理事的眼神正在那里缠绵勾引着呢,会议室的末端,忽然有人低声的开口。
咚!
刚刚反对者的话说的那么凌厉,都没有让他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音,阮理事的心就那么重重的一沉。
每个当领导的,总是不太喜欢自己手下有强项令。
大多数老官僚,也通常很讨厌刺头。
但是嘛。
艺术协会这种组织往往有其特殊性。
艺术家里奇葩多,混进一两个特立独行的刺头进来,终究是很让人头痛的事情了。
阮理事现在就很头痛。
这里突然冒出来个人插嘴,可就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别出问题,别出问题,千万别出问题……”阮理事在心中暗暗的小声祈祷。
这种入会的事情吧,以他的经验来说,要不然就是一顺到底,顺风顺水的,就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要不然。
一个刺头跳出来,往往就是附带着一连串的幺蛾子。
“好了,有什么问题,我们等会议结束后再说——”阮理事大手一挥,“——先把这事儿……”
“不,就得现在提,那位顾为经的事情,咱们总得给个结果的吧。我觉得,他要比苗昂温更有资格。”
那个人却仿佛是充耳不闻一样,低着头,自顾自的小声说道。
顾为经。
仿佛被拨开了某个特别的开关。
当这个名字被直白毫无遮掩的抛到了会议桌上之后,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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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刚刚那种说“大家是猴子”时,那种安排好的僵硬,而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氛围。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不住的摇头。
有人眉头紧皱,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受到了一种天然的反感和厌恶。
但也有人在微微的点头,似乎对那个声音表示赞同。
有那么两秒钟。
大家神态各异。
可室内竟然连一个开口的声音都没有。
摄影师的镜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吹拂着杨柳树微微摇晃的声响。
“停。”
阮理事忽然说道。
摄影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竟然在对他说的。
“暂停,别拍了,现在。”
“可是——”摄影师的面色犹豫了一下。
刚刚那么激烈的场景,对方都视录制组于无物。
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一下,直接就不让拍了。
“听阮先生吩咐的做。”
纪录片的导演,在今天来现场前,似乎就提前被打好了招呼,他拍拍摄影师的肩膀。
“把机器关了,然后自己出去等。”
阮理事朝着导演挥舞了一下手,“包括你,伱也一起出去。我要和同事们开一个五分钟的内部讨论会。”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干脆的命令道。
——
等内部会议室的大门再一次的关上的时候。
阮理事的神情就已经变了。
他理也不理,刚刚还剑拔弩张,对喷的都快要冒出火星子出来的“反对者”。
把目光盯在会议桌最里侧,那个干巴巴黑瘦瘦的老头身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世界范围里的定律之一——往往越是穷乡僻壤,经济不太发达,或者越是地域混乱、社会崩溃,战争笼罩的地方,越是往往会能跳出来一些非常非常猛的人物。
这种“猛”可以有两方面的理解。
一种类似于维克多·布特这种人,出生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塔吉克斯坦的一个小山村里,据说在家方圆一百公里里,羚羊都比人多,靠收听一箱老掉牙的摇滚磁带学会的多门语言。
西方媒体说他巅峰时期,整个苏系的地下军火走私有七成都经过他的手。
传说他一年卖军火赚的钱,比整个吉尔吉斯斯坦的gdp都要高。
好莱坞《战争之王》就是改编自他的经历。
这种类型,在仰光的代表性人物,无疑就是豪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