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信任与城市采风

“不是我有什么消息,是这座城市的氛围不太对劲而已。”

阿莱盯着挡风玻璃外向后掠过的城市,轻声说道。

“氛围?”

“你们这些当画家的,画画时讲究刻画人物形象的艺术氛围。一个城市也有一个城市的氛围与气质。”男人斟酌着措辞,“有些城市阴郁,有些城市开朗,有些城市在缓慢腐朽,有些城市血脉中永远流动躁动的液体。仰光的气质则……是一座闷烧的炉子。”

“稍等一下。”

顾为经随手打开手机的录音日志。

知识、技法、情感——是曹老心中构成一幅作品水准的三个要素。

知识不仅是大金塔的建筑图纸、解剖学上的肌肉线条这类知识卡片才叫知识。

一个城市的风土人情也是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

画家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一个人生活再精彩,也不可能能体悟到不同年纪,不同环境下的百样人生。

所以就需要采风。

文艺工作者采风除了采一些实地的景色,这种环境的质感和附近居民的心态也是构成作品“颗粒度”的重要基础。

比如说针对城市环境最本源的感悟,更是文艺作品里最高深,最深邃的东西。东夏的大师余华在创作的一部作品的时候,往往就伴随着大量的实地访谈,乡野民歌民俗的记录。

文学与艺术最根本的内核永远是相通的。

优秀的肖像画师能画出人物表象外的灵魂气质。

杰出的肖像画师则给动物画肖像,给城市画肖像,画出动物和城市的精髓特质。

阿莱大叔丰富的人生经历,所酝酿出的对于城市的认识,对于本地画家来说,是像桂花树下尘封数十年的琥珀色酒浆一样深刻的领悟。

千金不换。

他知道这都是重要的绘画原始资料。

林涛教授从拜入曹老师门开始到如今,随身都会带一个纸制笔记本记下各种各样的见闻和田野调查的感悟。

顾为经就偷一点懒,直接用手机录音代替了。

“仰光的气质是一座闷烧的炉子。大叔,您这么形容是这里的城市,是因为战乱的原因?天地如火炉,百姓如薪柴?”

“不,我的重点不是烧,而是闷。”

“仰光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温和的佛教和良好庄稼作物的生产条件伴随了过去的十个世纪。所以这座城市的特色和别的城市不一样。以色列的特拉维夫也常见遭受战乱的威胁,那里的场面要比这里大的多,国家级别的军队对抗,似有似无的核战争威胁,世界的火药桶。”

“但那里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

阿莱大叔右手松开方向盘的档杆,五指聚拢又舒张,做出了一个燃烧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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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穿行的持枪安保部队和便装的摩萨德特工,机场边昼夜呼啸喷出烈焰起降的f15重型战斗机。咖啡店、杂货店里身着棕绿色军装,身边放着比利时fn公司制造的制式自动步枪的女兵,那里关于战争的所有事情,都是摆在台面上的。”

“就算是极端分子的恐怖袭击,天空呼啸而过的火箭弹,也是往往像是烈焰里哔啵炸开的竹节一样干涩而直接。”

“仰光则是一座被火炉炙烤出水汽的桑拿房,一切都是雾沉沉的。”

“当这里的发生会让豪哥这样黑道教父倒台的巨变的时候,悄无声息而又风声鹤唳。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又都在发生。如闷烧的煤块,下层的核心温度已经逼近能熔化合金,外层依旧看上去灰扑扑的。”

“我至今仍然记得96年1月份坤沙决定投降时的前几周。那时我被调回了仰光,办公室就在联邦政府办公厅大楼的旁边。那些日子看上去大家的生活很往常没有不同,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氛围,行色匆匆的政府高官出入大楼,军车警车在街道上呼啸而过。”

“可偏偏什么准确的消息都没有传来。”

“我经常能听见云层里有米24武装直升机编队飞行的螺旋桨声音传来,仰头望去却只能看见厚厚的阴云。青灰色的云层好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大家心神不宁。”

阿莱大叔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人群,缓缓的说道。

“坤沙也好,豪哥也罢,这样的巨擘是不会悄无声息的倒台的。那种空气中的难以摆脱的湿热感,才是巨变前夜应该有的感觉。我现在没有在四周的环境中读出这样的感觉。”

“而且我不了解这次警方行动的细节,但我只是觉得,一个连学校里的女学生都能知道的秘密形动,对付豪哥这类的黑道大亨,听上去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顾为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无论蔻蔻那里的消息准确,还是阿莱大叔的经验之谈更对,他都对这种大事无能为力。

“这样啊,我会小心的。”他还是很听劝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