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停了。
院子里头的落雪打落了不少红梅,花瓣洒落在路沿,红得惹眼。
周应淮眸子不离她的想,若是舒岁安能展颜,想必还要比红梅花开还要艳上几分。
曾经她的一缕笑就能撞入他的心里,从此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只是如今再相遇,他们之间横跨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现实。
舒岁安清晰的明白这一点,不管再如何,彼此之间的心境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自在。
过去和现在,感情由平顺直路到走向死胡同里,这巨大的变故和反差自然会让人惋惜,从而会下意识的追忆。她能明白这种感受,刺骨得让人会大受折磨,痛不欲生,午夜梦回还要反反复复地鞭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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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直接的痛苦了,就好比莫过于心死。
生理上的折磨让她铭记一生,她没有能力在合理的范围内疏解,反而造成不可言喻的伤痛,不仅自己伤痛还连累家人、朋友,而今她更不想馈赠这种痛给身侧之人。
对于他,她总不肯恨。
深深地喜欢过的人,即便她一地鸡毛,她也不想伤害那个往昔对她照拂有加,对她豁出一切,如此美好的人。
她不愿毁掉他。
舒岁安站在红梅树下,手心敞开接下一朵飘落的红梅,对身后不远处的周应淮说:“我等过你的。日日等,夜夜等,等到快要绝望了,可我还未等到你,我不能放弃。每一次问话,我都下意识告诉自己,你会来的,纵使其他人都弃我而去,我相信你不会。但最后,我只等来的是你的诀别语。”她说完,转身仰头看向周应淮又继续启唇轻声说道:“一开始我想不通,所以疯了。”
言语浅浅,足以剜人心。
周应淮手指在裤袋里握紧,在冰雪里站久了,他左腿也随之隐隐泛着痛意,似是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场病痛足够让我清醒,让我明白并非所有的东西都必须要给出一个结果。”
“文鸳,红尘男女并非都是非一个人不可的。时隔7年再见你,我已然知足,不敢再奢求任何。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曾经的我心里寄居着一只贪心鬼,我把它喂饱了,精神余粮没有之后,它变得既自私又自利,腐蚀我的精神同时还连累爱我的人,甚至于还蛊惑我,让我掏空了所有与之抗衡。”
他隐隐觉得舒岁安想要说什么,想要阻止却发现言语之轻,浅薄到他不知如何开口;又觉言语之重,卡在喉间无法吐露。
她把手上那红梅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低头浅笑:“文鸳,可不可以让美好停在回忆里,各自安好?”
周应淮面色难看,他努力的稳着情绪,他不想朝舒岁安暴露出他的坏情绪:“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岁安。7年前我们错过了,7年后我们得以重逢,这说明老天都不忍看到你我生离,我们已经蹉跎了7年了,余生我们都会好好的。”
舒岁安眼眶泛红,垂眸不去看面前之人,有意躲开他那双眸子,努力平稳着情绪。
半晌后,她才开口:“您看,7年前我们已经错过了,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我们之间还隔着人命,我们之间做不到冰释前嫌,也做不到不计前嫌,心安理得的在一起,那层阴影是已经发生过的,也是存在的事实。我们不可以对不起那些曾经的美好,也不能对不起为我们付出代价的亲朋。您看,看似简单却发现不合时宜,只能选择轻放遗忘,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周围很安静,静得只听见周应淮吐露出与往日有些不一样轻颤的嗓音,他说:“岁安......”
“回不去的。”
“我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别骗自己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她不去看周应淮,正要抽出手时却反被周应淮抓住了她的右手,修长的指节刚好覆盖在她手腕处的伤疤,舒岁安的心瑟缩了一下,咬唇不语,只听见那人一字一句道:“好,不回去,我留下来也一样。”
如此疯魔的话语,不似周应淮本人可以说出口的,她哑然,随后慢慢用力再次抽出自己的手,脸庞不知是吹风的缘故,异常的苍白,还带着几分湿意。
她对周应淮说:“我和肖晨结为夫妇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数年间我们已然是外人眼里的情深夫妻。当年他不畏险阻把我救出而又尽心尽力照拂,这些年来我欠他良多,他的一腔情深我不能负。”
“那我呢?”周应淮心头掠过一阵寒气,那委屈而又执拗的语气让舒岁安的心头像是被人开膛破肚剜了一刀又一刀。
只见周应淮用力的握住舒岁安的双肩,逼她直视自己:“你把爱我的舒岁安还给我,我就放你走,放你去做简舒。”
“你......”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的是一抹落寞。
“曾经,如果我愿意,我是可以常常看见你的,因为你会出现在我的心里,梦里,还有幻觉里,不仅仅可以看见你,耳边还可以听到你的声音。”舒岁安举起右手,把那狰狞的疤痕展露在他面前,“我的手已经残废了,曾经的你会引以为傲的说我是您最出色的徒弟,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14年给我手术的医生说我的右手已经废了,缝针的时候足足缝了28针,他说疼可以说出来。但我不觉疼,因为我早已经不奢望自己能够如常,我也不怪您,也不奢求您不怪我,现在的我早已不能做画,也不能习字,甚至最严重的时候还不能生活自理,自暴自弃,无法接受自己残破的事实而病情加重。”
舒岁安悲戚的用左手把疤痕掩盖过去,手放下时还隐隐抖着,言语浅浅间勾勒出一抹很淡的笑意:“我不是想要您的痛惜和同情,我只想告诉您,舒岁安已经死在了7年前那个拘留所了,活下来的只有简舒。很多东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为了爱您,我已然伤痕累累,如今我只想平安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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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她悲戚的声,周应淮终是放开了她,身体僵硬得不像样,仿佛被人逼到了绝路。
......
舒岁安回到房间里,背靠着门蹲在地上默默的抽泣。
周应淮还站在院子里,她走得并不快,但他也没上前去继续纠缠。
此时,不宜。
而如今的她,注定无法如常人一般,稍加步伐快些就会喘气咳嗽不断。
身体,早已在岁月里被蹉跎得羸弱不堪。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与叶君尧不知疲倦的各种奔跑爬树,甚至还能骑着烈马打马球。那时的她明艳活泼,即使摔伤了也不会轻言什么,大不了新伤旧伤叠加,膝盖处总是淤青红肿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