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蕾丝蒂娅需要这个,一个离开这地方的理由。城堡里现在实在是太........仅仅只是一封信,然后一切就都乱套了,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担心的那件事迟早会发生,迟早。她也知道当那个消息公布于众时肯定会引起强烈的反响,坏的反响。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将它隐瞒起来,她只是在做着一件需要身为姐姐的她去做的事,她只是想要保护她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一位家人。
所以现在她在飞,傍晚的微风呼啸着吹拂过她的体侧。她正要去完成那件虽然是她始料不及的,但还是让她感激不尽的委托。塞蕾丝蒂娅其实是完全可以直接传送到那里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几秒钟的事。但那样做只会让她折身返回到那团盘踞在城堡内部的怒气风暴中。不!她需要这个,他们也需要这个。他们双方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冷却他们那发胀的头脑,让理智重新占回上风。
她翱翔于云层之上,一股微风协助着她的飞行。她的正前方,一场风暴正在她目的地的上方酝酿。雷,电,雨水都在准备往地面释放它们的威能。刚刚从一场情绪化的风暴中脱身,然后又不得不再次飞入一场真正风暴的中心:这简直就是她这一天遭遇的形象化写照。但现在,她只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自己和她的飞行上。
塞蕾丝蒂娅做着倾斜飞行,在云层上空兜着懒洋洋的圈子,想要尽可能地推迟她的着陆。她的翼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位于她正下方的云层,一丝潮湿的触感让一股微弱的,令马精神一震的凉意沿着她的翼尖传进了她的脊椎。一阵哆嗦带走了一些潜藏在她体内的紧张感,将它们用力掷回到了这个世界里。这感觉真的很不错,哪怕她的一部分肢体都已经开始因为这长时间的飞行感到有些麻木了。
寒意令马感觉良好,它可以说是这片简朴,单纯的薄暮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整片天空都是浓得发稠的温暖色调,现在正是太阳准备落下,月亮准备升起的时候,第一批星星已经开始闪烁着微光了,预兆着夜之帷幕的降下。这通常是她一天中最为平静从容的一个时间——最安宁的一刻,白天的繁忙事务已经结束,而夜晚沉入甜蜜梦乡的时间还没有到来。塞蕾丝蒂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边绽开一个微笑。云层上空的空气闻起来是那么的清新,而今晚,还夹杂着一缕雨水的芬芳。
不过现在,她的白日梦得暂时先放在一边了。她身下的云幕正在快速地变换形状,从平静的云朵转化为波涛般的暴风云。这种天气并不会对她的计划造成阻挠,不过她的确花了一点时间释放了一个庇护咒语,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半球形护盾而已,用来阻隔雨水和风暴中的闪电。
法术已经就位,肺吸入了最后一口云层上空世界的甜美空气,塞蕾丝蒂娅开始向下俯冲。她径直穿过了那层暴风云。雨水溅落在她的护盾上,她落向她正下方的那片狂野的未开化之地。她现在正在飞飞入无尽森林的深处,赶往一片林间空地。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在那片林间空地上举行过一场黑魔法仪式,她最忠诚的学生也遭到了绑架。根据她收到的信件,暮暮的鞍包被遗落在了森林中,里面装着一本珍贵的书籍,为此,暮暮慌了神。
至少她没有尝试自行去取回那本书,这样一来,暮暮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写一封信给她,为遗失这本书乞求她的原谅,毫无疑问,这是最佳的选项。虽然如此,关于她的这封信本身却存在着一个小小的问题,而那在不久前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劈中了塞蕾丝蒂娅。暮暮,出于一时的突发奇想,选择了露娜来作为这封信的第一位启封者。然后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她所有的努力,所有想要保护露娜,避免她接触到那个邪教团伙和他们“梦魇”般的计划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现在,她宁愿直接飞入一场暴风雨的中心,也不愿回家向她的妹妹解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塞蕾丝蒂娅的蹄子接触到了那片林中空地的地面,然后便陷进了泥巴里——老天爷作证,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泥巴。她已经记不清她上一次在泥地里行走是什么时候了。她更倾向于去SPA店享受一场泥巴浴,而不是真正地走在泥巴上。虽说泥巴浴也十分舒适,但她现在满心期盼着的是一场长长的热水浴,还得再加上一堆的泡泡。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得先去把那本书取回来,然后——塞蕾丝蒂娅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前提下溜回城堡,把那场与露娜的长谈留到明天早上。
静寂的雨声环绕着她,塞蕾丝蒂娅施放了那个暮暮提供给她的定位法术。她的角开始有节奏地闪动起来。把头缓慢地转过一圈后,她找到了闪烁频率达到最高时角尖所指的方向。在那个方向上,有一小簇灌木丛。翻开灌木丛,里面正是那两个鞍包。它们已经吸足了雨水,里面的书大概也需要来一次非常仔细的烘干,不过,至少她可以告诉暮暮回收书籍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让她高兴上好一会儿。
小主,
将鞍包包裹在魔法里,塞蕾丝蒂娅从那片遮天盖日的树林的遮盖下走了出来,准备再次起飞。风暴依然在——真正意义上的——肆虐着。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这是这片森林在对那伙邪教徒打算做的事传达出它的不悦,同时想用这场暴风雨洗净那些污秽的魔法。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一想,也许它压根就不在乎这件事。
无论是想要马格化这片森林还是想要理解它的尝试都是徒劳的,更何况此刻塞蕾丝蒂娅想要回到城堡的欲望已经愈演愈烈了。嗯,还得要一路溜回她的房间,然后任由身体浸入温暖的浴缸水中,再加上.......呃,也许今晚就用樱桃芬芳的香烛吧。樱桃香烛听上去就很完美。
双翼向两侧最大限度地展开,当塞蕾丝蒂娅准备起飞时,整片天空闪耀了一下,接踵而至的是滚滚的雷声。那道闪电吓了她一跳,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哪怕有她眼皮的遮盖,塞蕾丝蒂娅也依然能看见那条耀眼的白线。在她的视野重新从这炫目的闪光恢复过来的过程中,她满眼都是舞动着的一团彩虹色斑,耳膜也被雷声震得嗡嗡作响,一句显然不太符合公主仪态举止的咒骂从她的嘴边溜了出来。她随即重新恢复了镇定。
但此时此刻,透过窸窸窣窣的雨声和树叶间的轻轻摩擦声,某些声响被赛蕾丝蒂娅的耳朵拾了起来。那是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声响,一种她常常从她学校的一些小孩子们的口中听到的声响,那是他们第一天入学,感觉到了孤独,努力挣扎着不想与父母分开时会发出的声响。
那是哭泣的声音,赛蕾丝蒂娅能听得出来它是从附近的一簇灌木丛中传出来的。
她转过身,向那一簇灌木丛走去,难道有一个邪教徒带着孩子来参加了仪式?那真的是一种对孩子极不负责的可怕罪行,特别是这个孩子还被落在了这里。
不过,如果果真如此,那这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整件事的转机。一位邪教徒的儿子或是女儿的身上可能携带着宝贵的信息。哪怕只知道他们父母的名字也可以帮上赛蕾丝蒂娅的调查团队们的忙,帮助他们揪出更多邪教团伙的成员。
她靠近了那簇灌木,轻轻地将暮暮的鞍包搭在了她的背上,这样她就不需要一直用魔法飘着它们了。搭在她背上的鞍包,显得极具喜感般的小,不过她现在需要将她的注意力转回到那个孩子的身上。“嗨,你还好吗?”她一边问,一边用她的魔法推开了一堆枝条并照亮了灌木丛的内部,“你不需要害怕,我是不会伤——”
那个孩子转过头,往灌木丛上新开出的豁口向外窥望,赛蕾丝蒂娅的眼睛对上了那个孩子的眼睛。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立刻扑打着翅膀向后猛退了几来米,她的半球形隔离护盾升级成了全球形防御护盾。她的角闪耀着,一发魔法冲击光弹蓄势待发。
哭泣声停下了,现在赛蕾丝蒂娅唯一能听到的声响,就只剩下了暴风雨的咆哮,但她并没有放松她的警惕。她只来得及进行短短的一瞥,但是她很清楚她看见的是什么。那个孩子有着像邪教徒们一样的眼瞳,但这一点并不足以使赛蕾丝蒂娅感到害怕。那只小雌驹的皮毛就像午夜时的夜空一般漆黑,还长着天马的翅膀和独角兽的角。
其实还有其他可能的解释,但就在她的想象力把那些可能性糅合成到一块的那一刻,她大脑负责逻辑分析的那一部分就将它们剔除出了她的脑海。所以就只剩下一个能说得通的解释了。它自行浮到赛蕾丝蒂娅脑海的最表层,直到她再也无法否认,或者无视它多一分一秒为止。
邪教徒的法术成功了。
梦魇之月已获得重生。
暴风云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闪电再次划过天穹,短暂地照亮了整片空地。那个孩子的哭声,梦魇之月的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她的哭声穿透雨声,抓挠着赛蕾丝蒂娅的内心深处。
这悲恸的哭声唤醒了早已封存于她大脑深处的一段记忆。在她还小的时候,每当她听到露娜的哭泣声,她总是立刻就狂奔着去确认她的安危。梦魇之月的声音和露娜的声音是如此的相像,以至于它把旧时的那些本能和冲动重新找了回来。它们在她的脑海中叫嚷着,命令她向前走去,去安慰那只小雌驹,去把梦魇之月带出这场暴风雨,带着她回到温暖的火炉前,让她能够温暖安心地休息。
不过赛蕾丝蒂娅负责逻辑处理的那一部分吼了回来,为她先前冒出的念头感到惊骇不已。她怎么能就像去安抚一只无辜的,迷路的小幼驹那样去安抚梦魇之月呢?她可是一团由嫉妒和愤怒构成的幻雾,她腐化了露娜。为了小马国的安全,她唯一能做的最理智的一件事就是在威胁初现端倪之前掐掉它的芽头。
如果现在的梦魇之月真的只是一只小雌驹,那么仅仅只需要一个刀锋的旋转动作,就能了结掉这一切。
小主,
但是不.......不行。赛蕾丝蒂娅的良知震惊于,愤怒于她刚刚冒出来的这个邪恶想法,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放任自己去杀害一个那么年幼的生命,但如果梦魇之月其实并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幼小呢?如果她其实已经完全重生了,只是故意伪装成一只小雌驹的样子,直到她看到一个发动突然袭击的机会呢?最明智的做法还是了结掉这一切,尽管她的内心和理智都仍然在极力抗拒着这个想法。
赛蕾丝蒂娅一动不动地屹立在原地,泥土沾染上了她的蹄子,四肢也愈发麻木,雨水啪嗒啪嗒地击打着她的护盾。她既没有向前迈出一步,也没有后退,她既没有使用魔力汇聚而成的刀刃将梦魇之月放倒,但同样也没有动身去安抚那只哭泣的小雌驹。她已经完完全全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场激烈的辩战在她的头脑里打响了,她紧张地思索着下一步棋到底该怎么走。
杀戮 还是 帮助
畏惧 还是 信任
伤害 还是 安抚
鲜血 还是 微笑
这个赛蕾丝蒂娅脑海中生成的无限逻辑循环终于抵达了它的终点,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耳朵抽动了一下,她的思绪暂时从这场无休止的争辩中挣脱出来。她环顾四周,试着理出她所能听见的所有声响。风暴依然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风依然在呼啸着吹拂过树林,制造出没完没了的背景噪音——折断的枝条和晃动个不停的叶片。似乎该有的都还在,然而,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听不见梦魇之月的哭声了。
赛蕾丝蒂娅非常确信她并没有看见梦魇之月离开那簇灌木丛。她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没有从那簇多刺的灌木丛上移开过。然而,她哭声的突然缺席让她的耳朵开始隐隐发痒,以至她没法忽略掉的程度。为什么梦魇之月又不哭了?
维持着她的护盾,赛蕾丝蒂娅冒险向前迈出了一步。这一小小的肢体动作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有多么冰凉。她像一尊雕像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多久了?此时的天空被浓厚的云幕遮盖着,所以很难说得出一个确切的时间来,但那至少也得有几分钟了。她刚刚的确是迷失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而与此同时,时间也已悄然流逝。
再一次站在灌木的旁边,赛蕾丝蒂娅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她用魔法扒开了枝条.被赛蕾丝蒂娅角上发出来的光给照亮的梦魇之月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视线,这一次小雌驹没有再睁开她的眼睛,她的胸脯微弱地一起一伏,尽管此时的温度已经接近严寒,小雌驹也甚至都没有颤抖一下。
“口-嘿,”赛蕾丝蒂娅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醒着吗?”
小雌驹挪动了一下身体,她挣扎着想抬起她的脑袋,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她张了张嘴巴,嘴唇蠕动着想要拼凑出一些音节,但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然后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脑袋又耷拉下来,身体努力地打出了一个寒颤。她躺倒在地,一动不动,身体只剩下了胸膛的那细不可察的一起一伏。
塞蕾丝蒂娅依然确信她面前的这只小雌驹就是梦魇之月。但她眼前的小雌驹已经处在濒死的边缘了,这一幕最后还是触动了她,打破了她内心的纠结。是梦魇之月也好,不是梦魇之月也罢,她没法对一只小雌驹痛下杀手,或是任由她在森林里自生自灭。再也没有更多顾虑的塞蕾丝蒂娅折断了灌木丛的枝条。
“坚持一下。”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梦魇之月漂浮在一个悬浮力场里,“我会带你去一个能让你暖和起来的地方,再坚持一下就好。”说完,太阳公主便腾空而起。她快速扑打着翅膀,隔离护盾将暴风雨都挡在了外头,同样也为梦魇之月提供了庇护。这只小雌驹的身体冷得像冰块,皮毛上也挂满了木刺。塞蕾丝蒂娅可以运用法术来治疗并稳定下她的状况,但在那之前,如果先快速折返回中心城城堡,那么这只幼小的小马存活下来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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