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律屹立在水晶宫殿的阳台上，拼尽全身的魔力注入萎缩的屏障。她命令她的卫兵们离开，保护好他们自己，他们拒绝从命。她恳求小蝶和瑞瑞离开，保护好她们自己。她们同样拒绝从命。就算是现在，哪怕她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哪怕她已经拼到了快要筋疲力尽的地步，他们依然陪伴在她身边，坚定地支持着她。虽然有他们在身边，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她依然感觉很孤独，非常非常孤独。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站在这个高度，她能把水晶帝国的激战尽收眼底。她能亲眼看到，那横飞的魔法利刃，雷霆，火球，爆炸；她能亲眼看见，战斗的前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她担忧着她的子民，她的王国，她的性命。但是，最让她担忧的还是她丈夫。她能看到他的护盾一次又一次地阻挡在怪物们前进的道路上，她能看到他的护盾一次又一次地崩溃，她能看到他和他的战士们被逼得步步后退。

要是他受伤了……或者……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那声音轻到卫兵都没能听见。但是瑞瑞和小蝶却没有听错。“没事的，亲爱的。”瑞瑞温柔地安慰着。“就这样……靠着我们就好。节省一点体力。”一旁的小蝶就和她一样害怕，但她依然偎依在她身边，尽力和她并肩而立。

这样可贵的朋友。韵律想道。小暮暮的选择真是太好了……“瑞瑞……小蝶……我真高兴能有你们在这里。”

“我也很高兴我们能帮上忙。”瑞瑞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可是……现在居然在想这种事还真是有点好笑，可……现在这个时候，别会错我的意思……”

“我真希望小斯派克乖乖也能在这里。”她朝韵律微微一笑。

* * *

“唉，斯派克，这绝对是你最蠢的点子了。”斯派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斯派克正在踮着爪子尖站在水晶宫殿外墙一条离地面足有几百英尺高的窗台上。为了躲开想要把他“护送到安全地带”的卫兵们，他不得不跳出了窗外，眼下他正沿着长长的，狭窄的窗台蹑手蹑脚地攀爬。此刻，他爬到了一条支撑着水晶宫殿的巨大支柱旁边，低头往下看——往下，往下，一直往下——直到最接近的房顶。正在他脑子里犯难的问题就是如何跨越这段宏伟的高度差，好从这个冷风直吹的地方下到底下的房顶上去。

他尽力想搞明白自己在往下滑的时候能不能用收紧屁股的办法来夹住建筑物的墙壁，好让自己能减速。结果得出的答案很让他纠结。

“好吧，你能行的，斯派克。”他喘着气，“从这里滑下去的话，这不过是个缓和的斜坡……呃……有点缓和的斜坡。中间那里还有条小小的窗台。你滑下去，一路滑过这段旅途中的可爱的斜坡部分，然后从那里起跳，只要跳出十五步远就能到房顶了（1）。嘿，小雄驹的跑酷表演一直都这么做的，对吧？没问题的。”

他又往下看了一眼。“对，这个肯定会有点疼。一、二……三！”他迈出窗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构思中的计划实际上并没发生。不过出于某种低概率的幸运，他也没有滑下那陡峭的斜面，直接摔到地面上去。与此相反的是，在光洁的鳞片和刺鳍与光滑的石英墙壁之间的低摩擦作用下，他一路顺着水晶宫殿支柱的斜坡飞快地滑了下去，在中间的窗台上撞了两下只是让他稍微蹭脏了一点，尖叫的小龙宝宝挥动着四肢一路飞速下滑，又顺着滑道末端的小小弧线向上飞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之后，正好坠落在他精选的目的地上。砰的一声响，他摔了个五体投地。

“……哦。”他微微地哼了一声。

* * *

银甲明白，现在大势已去了。当他看着那两头会飞的家伙盘旋着俯冲下来喷吐烈焰狂轰滥炸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水晶屏障保护的范围已经不到一块街区了。那熊熊的烈火在屋顶上涌动翻腾，蔓延到街道上，逼得最坚定最强大的卫兵也不得不退开。银甲自己的护盾已经耗尽了，他和泰山被迫退避到一条小巷中躲到另一只独角兽的护盾下。身负严重烧伤的独角兽卫兵勉强支撑到他们撤离，才因为魔力透支而晕了过去。

一切都到了极限了。撤退的防线已经被压到了墙边，离溃退只有一步之遥。银甲蹲在临时挖出来的战壕中，拼命地想着一切能管用的办法。他从这里能看到韵律，虽然在她身边的小马都因为恐惧而有些站不稳，但她依然屹立在阳台上，头顶的角闪着光，翅膀坚定地展开着。

两头飞龙开始在屏障上空盘旋，嘉宝和他的爪牙们逼到了屏障正前方。红色的巨龙狞笑着，捏响了他的拳头。“砸烂它！”随着他一声令下，巨大的拳头和尾巴开始向屏障上猛击，一下，两下，三下……

* * *

暮暮惊叫一声，第二颗水晶之心忽然开始闪耀，向四周迸射出火花。周围的小马们吓得全都往后退了一下。“怎么回事？”速达教授急急忙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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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暮暮承认道，“就像是咎比斯教授所推测的那样，这颗水晶之心是可以链接的。我对它进行了强化，并且启动它，试着链接韵律。可是……就在我刚要连上的时候，发生了强烈的波动，有什么东西让水晶之心的防御过载了……”

* * *

阳台上，韵律拼起全身的力量，对水晶之心的屏障做出了最后一次强化——然后屏障轰然崩溃。她的头猛地往后一仰，睁大了眼睛，随即瘫软在地，陷入了昏迷之中。“韵律公主！”小蝶尖叫着。

“快！快带她离开这里！”瑞瑞叫道，小蝶听了她的话，把昏迷不醒的爱之天角兽向宫殿里拖去。卫兵们全都赶过来帮她，瑞瑞转过身，心跳得活像是擂鼓，她眼看着狂笑的红色巨龙迈开大步，朝阳台这边逼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他又停下了。她看到，在他身后的房顶上喷出了绿色的火焰……

* * *

“嘿！看这边！”斯派克大喊着，挥舞着他短短的前臂。他朝空中喷出另一道火焰，尽力吸引嘉宝的注意。巨大的红龙转过身，愕然地打量着他。

最、蠢、的、点、子。斯派克暗自想道。他继续挥舞着胳膊，“对！下面这里！”

“你，”嘉宝的声音隆隆作响。“原来你在这儿啊……”

“对，我就在这里！我放弃了！我投降！嘉宝，拜托——我会对你言听计从！只是……只是请别伤害任何小马！”斯派克喊道。

“你在开玩笑吧？”

“不！”斯派克向着巨龙跪下了。“你要我求你吗？我求求你！你想让我亲你的脚吗？我这就爬下来亲它们！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放过我的小马朋友们，什么都可以。”

嘉宝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瞪了很久。斯派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然后，块头超大的恶棍咧嘴一笑，“没门，矮子。”他说道……

……然后他猛地一转身，用尾巴抽了过来。

巨尾扫中了斯派克脚下高塔的底部，把它打成了两截。一切仿佛突然都静了，高塔在无声的隆隆声中坍塌，掀起了一团闪闪发光的烟尘。小龙宝宝消失了。

“斯派克！不——！！！”

嘉宝转身回到城堡这边，他看到阳台上站着一只很眼熟的小小白色独角兽。“哎呀，看看这是谁啊，”他大笑着，“又是那个狂妄小矮子的一个小马朋友。”他抬起了前爪，巨大的爪子朝她伸了过去。

“尝尝这个你这恶棍！”瑞瑞怒吼着，伴随着她的角发出亮光，她的马鞍包打开了，一大堆缝衣针，别针，剪刀，针插，切线剪，锯齿剪活像云雾似的从包里飞了出来。在那只爪子上扎得到处都是，狠狠地刺进了鳞片的缝隙，戳进了肉里面。

嘉宝嚎叫出声，倒不是因为多疼，而是因为吃惊。他甩了甩爪子，把那堆亮闪闪的尖刺甩掉。“哦，你要付出代价！”他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瑞瑞扭头就往宫殿里逃，可是嘉宝更快一步，他把整条胳膊都伸进了阳台的门里，又是掏又是翻。当他把胳膊收回来的时候，瑞瑞被他结结实实地捏在了拳头里，她惊恐地尖叫着。

* * *

斯派克没有被活埋，至少没有完全被埋住。他一直站在高塔的顶端，所以他没有被埋在下面，不过他也伤得不轻。他身上摔伤了好几处，有些伤口在流血。他觉得有根钢筋好像插进了自己的肋骨。

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被压在成吨的碎砖烂瓦下，但是还有足够的空隙可以让他看到天空。他能看到整座城市浓烟四起，他能听到士兵们在大声喊叫，他能听到小马们在街道上惊恐地奔逃。他还能看到嘉宝，活像一座山一样高高矗立在他面前。

他能看到瑞瑞被抓在嘉宝巨大的拳头里。那么小，那么无助。

他能听到她在尖叫。

瑞瑞。

大家全都管他叫做“小龙宝宝”，这其实是一种假象，他们因为他生长迟缓而造成了这种错觉。实际上他和暮暮一样大，虽然他孵出来的时间只有五六年，但是之前他还在蛋壳的封闭下沉睡了很多年。在他童稚的外表下，是一只更加年长的龙，是他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一束小小的星火。他一直压抑着它，所以他才会一直保持幼小的身躯，所以他才会这么……安全无害。

眼看着他的小马，他的朋友，他的瑞瑞危在旦夕的那一刻，那在他心中闪烁的星火——充满了狂怒，充满了渴望——轰然爆发了。

熊熊怒火将他的眼睛燃成了亮绿色。“去你们的！”他狂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