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聂克丝笑得捂着肚子直打滚,这是她这个礼拜遇到的最好玩的事了。花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总算能重新爬起来了。

那只受欺负的小雄驹依然头下蹄上地挂在衣帽钩上。他浑身发僵,四条腿紧紧地收在身体周围,盯着聂克丝的眼睛瞪得别提有多大了。聂克丝把笑出来的眼泪抹掉,回头看着他。“哦,我的天,”她说道,总算是认真起来了。“来吧,我帮你放下来……”她走到那只小马身边,伸出蹄子去解开他的尾巴……

她的蹄子刚一碰到他,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惊恐地胡乱挥舞着踢腾着蹄子,聂克丝努力试图把他安抚下来。

“冷静点好吗,”她说道,“我是来帮你的!”

就在这时候银甲闪闪和银纹突然冲到了门口,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幕:聂克丝正站在刚刚发生骚乱和恐慌的卫生间中间,还有一个很明显受了欺负的孩子正在惊恐地大喊大叫。“你在干什么?!”银甲闪闪怒吼起来。

这一嗓子差点把聂克丝吓得魂飞魄散,她放开那只小雄驹,后退到了房间正中,眼睛睁大了。“我……我……”

银甲闪闪只觉得怒气在往上冲。“这是在干什么?你对这孩子干了些什么!?”他冲进卫生间里,气得浑身发抖。银纹跟着进来,把那只小雄驹从钩子上放了下来。银甲闪闪低头俯视着聂克丝。“觉得我们没在盯着你,就原形毕露了是不是?!”

聂克丝都快缩成一团了,眼睛在委屈之中睁得大大的。“可我没有……我……”

“哇啊啊啊啊!吸血鬼啊!”

售票员的上司,一只比他大了一点点的年轻小马赶到了。而且他也看了那部电影,而且他一看到聂克丝的眼睛就想当然地下了结论。他抄起旁边的一个金属垃圾桶,照着聂克丝就扔过去,把她扣在了下面,然后他飞扑到上面牢牢地压住它。“哦!怎么又来这个!”聂克丝抱怨地叫了起来。。

“吸血……什么?她才不是吸血鬼!”银甲闪闪懊恼地喊了起来。

“我抓住吸血鬼了!快叫卫兵来!”

“我就是卫兵!”

“放我出去!”

“啊啊啊啊!”

“你们全都是一帮大白痴!”

* * *

在大家全都平静下来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大厅里。聂克丝虽然又生气又委屈,但是总算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说清楚了。现在电影院的大厅里吵成了一片,一边大声抱怨卫兵怎么就连鼻子底下出这种事都不能及时赶到,而且为啥之前经理在电影院里遇到了混混的时候他们就不派个谁过来处理一下。而银甲闪闪此刻正又羞又恼,正在把应当承担责任的一方转向经理,并且一直质问为什么他连自己的电影院都管不好……另一边,斯派克只是坐在旁边,懒洋洋地看着两边大吵大闹,一脸的厌烦。

聂克丝最后决定还是别去理会那帮大惊小怪的长辈了。她注意到她之前救下来的那只小雄驹还在大厅另一边。他抱着他被撕坏的绒毛娃娃,正在悄悄地哭泣。他的光华——她注意到了——几乎一点儿都没有了。聂克丝悄悄地走到了他身边。“你还好吧?”她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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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点点头,他抽泣着用前蹄擦擦眼睛。“谢、谢谢你来帮我。”他的声音被眼泪呛得有些模糊。“对不起,我还朝你大喊大叫的。”

聂克丝稍微踢着蹄子。“嗯……看来我还挺擅长吓唬别的小马的嘛。”她忍不住嘻嘻直笑,“不过还真好玩,我觉得那帮恶霸逃走之后,电影院可能得擦地板了。”男孩子勉强笑了一下。“知道最好玩的是哪里吗?”聂克丝继续说道,“我一说‘嘣!’的那时候,那些家伙的光华一下子就灭了,全都没了!耶!”聂克丝高高举起蹄子装出惊恐的样子,然后忍不住哈哈直笑。男孩子的表情也稍微亮堂一点了,就是字面意思。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光彩。“我叫聂克丝,你呢?”

“……烁瞳。”小雄驹回答。

“为啥那些坏家伙会找上你?”聂克丝问道。

烁瞳低下了头,“因为我是个长角的怪胎。”他说道,在聂克丝疑惑的注视下,他用蹄子撩开他乱蓬蓬的鬃毛,露出了前额上小小的角。“我们这样的小马不多,而且大家都不喜欢我们。”他的脸看起来都快要哭了,浑身的光华再一次灰暗下去。“我很虚弱,比班上其他孩子都要虚弱。独角兽都应该会魔法的,可是我不会,所以他们才会欺负我,因为我没法反抗。这一切全因为我是个长角的怪胎。”

“妈妈是只正常的小马,爸爸也是只正常的小马,为啥我就是个怪胎?”

聂克丝的下巴都掉了下来,他们欺负他,就因为他是只独角兽?“你才不是怪胎!”她愤愤地叫道,“独角兽怎么会是怪胎!”

“在水晶帝国就是这样。”烁瞳的声音中充满了阴郁。

聂克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低下头,看着烁瞳蹄子里撕坏的娃娃,朝他伸出了前蹄。“我能看看吗?”

小心翼翼地,烁瞳不情愿地把撕坏的娃娃递给了她。聂克丝仔细看了看,布娃娃的腿被扯松了,下面还开了个大口子。聂克丝从鞍包里拉出她自己的小裤衩娃娃。“这位是小裤衩。”她说道,“她是我妈妈小时候的朋友。后来她把她送给了我。不过她真的有些旧了,所以我得把她修补好。”聂克丝用魔力从小裤衩娃娃的背心里飘出一小包东西:缝衣针,针垫还有线筒。她仔细地把针穿上线,然后拿起了比尔博娃娃。

“我可以稍稍把他修补一下,这样至少他看起来还能像样,然后你妈妈就可以把他修补得更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卷起散落的填充物,重新塞进娃娃的内部。慢慢地,她开始把被撕开的裂缝重新缝到一起,这过程很艰难,但是她做得很认真。瑞瑞已经教过她一些小小的缝纫技巧了。虽然不那么花哨,但是却很管用。

这针线活儿花了几分钟时间,针脚也有些粗糙,但是缝的效果还不错。裂缝缝好了,松散的地方被重新加固了。烁瞳开心地把他抱了回来。“他……他没事了,简直跟新的一样!谢谢你!”把绒毛驴娃娃抱在怀里,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身体的光辉把整个大厅都照亮了。

聂克丝笑了,水晶小马什么时候开心,简直一目了然。

一束阴影落在他们俩之间,某只小马清了清嗓子。聂克丝扭头一看,面无表情的银甲闪闪正站在那里。聂克丝的快乐好像风中残烛一样熄灭了。“来吧,聂克丝,”他的声音很焦虑。“我们得回宫殿了。”

“你住在宫殿?”烁瞳吃惊地问,聂克丝点点头。“嗯……暂住。”烁瞳抬头看到了他新朋友身后的雄独角兽,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他意识到那只雄马的身份了。他咽了口唾沫,飞快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聂克丝自己。

* * *

回家的路上沉默得可怕。银甲闪闪在头顶上开了个挡雨的力场,一路上,他一言不发,脸板得像块石头。聂克丝一直低着头走路,她谁也不看,帽子垂下来挡住她的脸。就连小不点也异乎寻常地安静。

当他们回到宫殿的时候,银甲闪闪轻声表扬了一下卫兵们的专业素质就让他们解散了。剩下他们俩一路回到宫殿的寝宫,满怀着疲惫,满怀着郁闷。

聂克丝连一句话都不说,她直接跑进她的卧室,把门在背后关上。

银甲闪闪没有就此离开。他简单地向侍者们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聂克丝?”他小声说道。

从里面传来了答应声,聂克丝的声音很微弱。“请进。”

银甲闪闪推开了门,聂克丝正蜷缩着躺在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裤衩娃娃。她背对着门口,帽子,太阳眼镜还有背心都放在梳妆台上,鞍包随便扔在地板上。当银甲闪闪走过来的时候,她既没有动弹,也没有抬头。

他在她床边坐了下来。“聂克丝……我很抱歉。”他说道。“我……我不该那么做的,我不该……那么草率地下结论。我听到了那些骚乱,又看到了那孩子,然后……我只是假设你该负责。但是我弄错了,都怪我。”他望着她蜷缩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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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克丝连动都不动。“没关系,”她淡淡地说道,那声音让银甲听了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蹄子。“反正都发生过很多次了,我都习惯了。”

“真的吗?”银甲说道。

聂克丝点点头,“几周之前我去小苹花家玩,”她说道,“结果史密斯奶奶(Granny Smith)把我扣在一个柳条筐子下面,叫我的朋友们坐在上面,直到她从小马镇把警察找来再把我逮起来。”

银甲闪闪一时间差点没忍住笑,结果哼了一声。“她真的这么干了?”他咧着嘴,“所以这就是那句‘怎么又来这个’的意思了?”

聂克丝什么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银甲的笑意退去了。他试着从她的角度想象了一下那情景……被你的朋友们关在一个笼子里,一个怒气冲天的老太太对你又吼又骂,还威胁着要把你抓去坐牢。想到这里,银甲闪闪对这孩子只觉得一阵心酸。

是的,孩子。他现在真正相信了。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了,聂克丝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仅此而已。在这之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谁一说她是他侄女,他心里还有些别扭。现在这别扭已经不翼而飞。她就是他的侄女,而且一直是他的侄女。

给他努力做午餐然后搞得一团糟……递给他之后那小脸上满溢的希望……

“……不,这样不够。”他说道,轻轻地把前蹄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望着他。“聂克丝……我已经……我已经被欺骗了很多次了。而当你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我头一次的体验了。我心中对你满怀着猜忌和怀疑,就算你尽力去弥补和悔过之后,我也还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但如果你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也会努力当个更好的舅舅的,一个真正的舅舅,可以吗?”

轻轻地抽泣着,聂克丝翻过身来,眼睁睁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她无言地伸出前腿,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哭泣。

无论何时,只要有谁真心悔改,那么,我们就应该宽恕。

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