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郎,”陈秀再次把手抽回来,侧身向着旁边的一组石桌石凳走过去,“有话就请坐下来说吧。”

谢燕文忙跟过去在她的一侧坐下来,看着她妩媚的侧脸,他微笑着问道:“阿绣这次还想去彭城么?”

陈秀笑了笑,说道:“还没想好。”

“彭城处在晋赵交接之地,随时都有战乱发生,很不安全。不适合长期居住。”

“三郎怎么知道我要在彭城长住?”

“王九郎因为婚事被他的父亲禁足,阿绣不辞而别,难道只是暂时离开建康?”

陈秀轻笑着转过脸来,看着谢燕文那张魅惑的面孔,问道:“请问,这件事情跟三郎有何关联?是三郎一力促成王谢两家的联姻?目的是要将我从九郎身边驱逐?”

谢燕文微微苦笑:“自从两年前王老夫人的寿宴上与阿绣见第一面,阿绣便对我很是敌视,我一再反思,自己并没有得罪过阿绣。后来才明白,阿绣对我的恨竟是由爱而生。”

陈秀原本淡然的听着,心思飘渺并没准备把谢燕文的话放在心上,然这句话着实吓到了她,她忽然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忙转过头去咳嗽起来。

“阿绣,你怎么了?”谢燕文自然也知道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但还是要若无其事的伸出手去替她捶背,“是着凉了吗?这石凳太凉了,不如我们去屋里说?”

陈秀咳嗽了两声理顺了气息,忙摆手说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呛到了。”

谢燕文轻笑:“是不是我的话吓到你了?”

陈秀转过脸来看她,因为咳嗽她的脸上一片绯红,怎么看都像是少女的羞色,“三郎,你的话的确匪夷所思。我们见面不过两三次,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谢燕文的手伸入衣襟内,拿出一张薄薄的绢片递到陈秀的面前,柔声道:“阿绣,这是你写的字,对吗?”

陈秀接过来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阿绣,你的字练了多久,才能跟我的字如此神似?”

他说神似,而不是相似。

陈秀忍不住苦笑。是啊,上一世里,她每日都偷偷地临摹他的笔记,一练就是五年。五年的光景,她的字跟他的字不分真假,已经到了神似的境界。

为了此事,王博还曾经一怒之下逼着她临摹他的字,让她改了这一手潇洒飘逸的好字。

可是,五年的光景不是一句话就抹去,也不是被王博捏着手腕练十天半月就能改掉的。

陈秀微笑着看着谢燕文,他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是士族女儿们心中的情圣。

他写的一手好字,曾让建康城中士子少女们倾心临摹。就是这一世,许多贵族女儿的闺阁之中也会收藏一两张他的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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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痴然渺茫的目光,谢燕文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必然是爱着自己的,她这样做必然是有苦衷。许是她的家族,也或许是王博从中作梗。

只是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便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伸出手去再次握住她的手,低声却坚决的说道:“阿绣,我想,若是没有深深的爱,你是不会做到这些的。”

“三郎。”陈秀这次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收回了黏在他脸上的目光,微微别过了头,低声问道:“那么,阿绣请问三郎,你心中的深爱到底是什么呢?若你真的深爱一个女子,你会为她做什么?”

谢燕文低低的笑了,他身子前倾凑近了陈秀的耳边,低声说道:“上天入地,倾尽所有,只为博她红颜一笑。”

“呵……”陈秀笑了,“三郎果然是痴情男儿,不愧是建康城里百千贵女心中的情圣。”

“阿绣……”谢燕文被眼前灿烂的笑脸晃得花了眼,一时间情不自禁要把她纳入怀中。

“可是三郎。对于阿绣来说,上天入地,倾尽所有,并不是我之所求,我所求的,只是我的情郎只爱我一个人。我要他一生一世只属于我一个。没有美俾,没有妾室,而我是他唯一的妻。”

谢燕文的笑容渐渐地收敛,好看的眉尖微微的蹙起来。

“三郎,你与阿敏已经有了婚约。”陈秀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若是能与阿敏退婚,然后娶我为妻,并发誓一生不再纳妾,我便跟你走,天涯海角绝不回头。”

谢燕文的手渐渐地放松,又慢慢地抽了回去,他呆呆的看着陈秀,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秀淡然一笑,她自然知道谢燕文做不到这些,别说终生不纳妾,便是跟贺敏的婚事也绝对退不得。

这便是命运,是他们这些士族公卿之家嫡子嫡女的命运。

就像谢瑛和王博的婚事一样,这都是他们的命。

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违背家族的安排的,他们的一切都属于家族,离开了家族,他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笑话罢了。

陈秀在慢慢起身的那一刹那便已经明白,上一世里,就算谢燕文是真的深爱自己,就算他也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儿是他的骨肉,就算他知道自己是被诬陷的,他也不会阻止贺敏把自己打死。

男儿口中所谓的深爱,不过如此。

陈秀毅然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小小的禅院,把谢燕文一个人留在那里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宛若石雕。

回到小禅房后,陈秀便叫明珰拿了笔墨来,她跪坐在榻几跟前沉思片刻,便提笔给王博写了一封书信。

之后把书信用蜡封好,交给明珰,说道:“你想办法把这封书信送到九郎的手里。”

明珰拿了书信,立刻高兴地应道:“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陈秀淡笑,果然,这丫头的心里还是想着自己能跟王博和好如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