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的下面是地下室,跟防空洞相通,那里才是正儿八经的停尸间。
即使是在这种三伏天,停尸间里仍旧是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青白色的灯光下,一具尸体仰面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老黎头掀开白布。
熊亮一看,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陈子廉。
陈子廉在临城很有名气,他认识,甚至还听过他的课,那时的陈教授在讲台上给上百名学生授课,陈子廉课深入浅出、引经据典、通俗易懂,连跟熊亮一起去的王鹏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那个曾经慷慨激昂站在讲台上的教授,此时大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熊亮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轻轻地放在尸体前,香烟袅袅。
“也就是您心善!别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呢,行动队的人就是送尸体的时候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来过,现在天这么热,放在这儿算怎么一回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老黎头孤家寡人一个,好烟酒,胆子出奇地大,从临城调查室成立一直就负责看守停尸房。
“人死为大。死都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熊亮伸出那只戴着佛珠的手,轻轻地在陈子廉的眼上抚了一把,“别有怨气,既然你这辈子干的这行,就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是不是?到了那边好好的,重要的是规规矩矩的,不然也会有麻烦。”
“可不是嘛,,大学教授薪水也不少赚,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跟着红党干?”老黎头话中带着几分惋惜。
“他的家人呢?”
老黎头摇摇头:“行动队的人没说起过,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又或许是没有家人,干他们这种事的,有了家人也是拖累。”
熊亮闻言忽然想起了杜金星劝自己成家的那些话。
等香烟只剩下那一小截无法燃尽的烟屁股之后,熊亮这才告辞离开。
老黎头回头看着陈子廉的尸体,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嘟囔道:“你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熊组长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熊亮开车回到了家中,简单地洗澡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靠北的一扇小窗前,将电灯关上,拿起望远镜向外看去。
他的家距离临城站调查室的办公楼并不远,甚至从窗户可以看到办公楼,杜金星的办公室里的灯依旧亮着。
熊亮放下望远镜,上床和衣而卧。
一个小时之后,熊亮悄悄地下了楼,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向西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街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他简单地说出了地址:“拱宸桥!”
车夫点点头,拉着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拱宸桥拱宸桥以北、桥东数百亩的土地,作为甲午战争战败的结果,成了日本租界。
与租界相邻的西侧则是一片棚户区,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洋人教堂,有的只是阴暗潮湿、纵横交错的小弄堂。
与另一侧接轨现代文明的桥头堡的地带相比,这里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人力车来到了小河路的时候,时间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远远地传来一两声稀疏的狗吠声。
昏黄的月光照在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顶上,显得分外凄凉。
熊亮下车后,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闪进了弄堂,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处。
弄堂的尽头有一家卖羊杂的小铺子,面对的都是一些干苦力的食客,这些人平日里只能说混个饱腹而已,并没有肉食。
一般来说,只有在他们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到这里点上一碗羊杂汤解解馋。
铺子的外表很是简陋,只是随意地挂了一个油渍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门口,上面七拐八扭地写着“羊杂”两个字。
店内油漆斑驳的木制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强站立着的,甚至有的已经缺了腿儿,倒在地上。
想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坐,店老板也就懒得修补更换。
来这儿吃羊杂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捧着大海碗蹲在门口,吃完,碗一放,嘴一抹,丢下几个铜板,或拉上黄包车,或跳上担子,匆匆来匆匆去。
总之,为了生计,没几个人有闲工夫在这儿打发时间,也就没人就这里的环境提出任何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