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吗?
这个问题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数次地想过。
就连从军营回将军府的路上,他也无数次想要拨转马头,回去来个先斩后奏。
但他始终没有。
他们将军府坐落在梁州城东南角的大街上,沿途经过,城里的气氛严肃、紧张,却不慌乱。
街上的铺子大多开着,集市上的百姓仍在出摊,小食摊上升起白蒙蒙的热气,有小贩认出他,赶紧装了一袋早点出来,拦着他的马头硬要叫他带上。
“雁小将军,这是刚出炉的火烧,你们昨晚辛苦了,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这是梁州城的早上。
和以往仿佛没有任何不同。
哪怕昨晚这些百姓的父亲、儿子、孙子还在城头打仗,哪怕他们的家人当中已有些人回不来,他们依旧擦干了眼泪,坚守在这儿。
城中没有硝烟,但每个人都经历着战争。
他们不只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战争,但他们都赢了,所以这一次,他们坚信,梁州还是会赢。
雁长空没办法丢下这些人。
如果他不是生长在这儿就好了,如果他不是雁家军的人就好了,他一万次地对自己说,又一万次地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雁来看着他,笑了。
“我以前教过你,慈不掌兵,但这不慈不是给百姓的,你爹我读的书不多,讲不出多少大道理,但我们雁家从上一代,上上代,甚至更早,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这乱世什么时候结束,后来有了大衍,眼看许多人吃得饱饭,安得了家,我这心里别提多么高兴。”
“长空,你爹我胸无大志,所求不过是靠这把子力气,让身后的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我父子其实很像。”
雁来一口气说了许多,忍不住强烈地咳嗽起来。
雁长空将圣旨丢在一旁,上前轻轻为雁来抚背:“爹,你先喝口水。”
雁来摆摆手,推开儿子递来的水杯。
“嗓子不干,就是这里憋得慌,”他指指胸口,又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让你带着雁家军回去,这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城池,你是和他们打,还是劝他们降?等你到了京城,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又或者,你能不能到得了京城?”
雁来缓了口气:“先不说你弃城而走,京里知道后会如何处置安宁,单说只为了救你妹妹一人,这天底下有几人能站出来响应?”
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一时的义愤与长久的野心,两者的后果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