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祖父和父亲自矜帝师之家,以鞠躬尽瘁辅佐皇帝为己任,绝不可能容许他浪费才干不为天家效力。
他的母亲敏感多思,听闻皇帝是一个格外专断的人,总担心他们这桃李遍及士林的世家碍了天子的眼。青云路断了就断了,总比脖子断了强。
他依稀记得,那是家中变故发生前的最后一个风日晴和的春天,母亲在桃花树下摸着他的头,同他讲述当初作为女官入宫陪伴教习远来乍到的贵妃的日子。
“贵妃是脾气顶好的人,性情可爱,待我们都很和气,她容颜绝世,仪态万方,柔安公主得她教养,一定也是一位冠绝天下的淑女,与我的好孩子正是天作之合。“
他后来也想到,贵妃受宠,又有苏家为亲,母亲是希望这位公主妻子在大厦颓塌时也能护他周全。
此事并无下文。
父祖还未松口,谢家就被以莫须有的谋逆罪名诛了满门。
呵,陛下自己为了亲政亲手捧出的大将军,等他立下累累战功,就又扣上谋反的帽子,顺带将文官中的威胁也一同摘除。
他有时看着在昔日大将军倒下后起来的忠武大将军,在心里慨叹,这是不是又是天子心术的伎俩重演呢。
母亲天资过人,看穿了父亲和祖父都没能看穿的现实,还为他留了一条生路,她的逝去最令他伤怀。而母亲给予他的过往欢愉,也是他格外珍贵的回忆,连带参与其中的柔安公主,也让心死的他愿意额外分出一分善意。
逝者已矣,那便在生者身上多补几分罢。
功臣嘉奖完毕,谢归尘回到了州府招待的院子。
随从递上一封急信。
谢归尘看着手中的海棠笺,闻到其上氤氲的宫香,不禁冷笑。
他不必拆开这封未署名的书信,就知道只有那位心比天高又不安于室的端慧公主,不,现在该称蛮国王妃,会浪费嫁妆寄出这么一封通篇异想天开的废信。
他有时自嘲,他是个疯子。
不料这位锦衣玉食的皇后嫡出公主,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